更多的箭從那些攻城車的方向射來。這些人顯然是精銳之士,來箭射得又疾又準。闫停鶴雖然立馬就命人布下盾牌防禦,但依然不斷有人倒下。
這些人特意優先朝着拉拽絞車的士兵射去。甚至他們中間還有人甩來飛鈎,這種精鐵鑄造的四爪鈎子粗大銳利,輕易便能穿破絞車的木頭,将其鈎得粉碎。因此盡管很快有人替上去操縱絞車,但隐隐已有難以為繼的态勢,逐漸有絞車失去了把控,或者被破壞得不能再使用。原本對攻城手威脅極大的狼牙拍一個個墜落在地。
突厥人強硬的攻城之勢再度卷土重來。沒一會兒,便已經有他們的尖頂鐵盔出現在女牆之間,旋即一個個便如狼似虎地蹿上城牆,與守城士兵一個個拼殺在一處。
闫停鶴心底驟然一涼,一旦被撕開了口子,這麼多的突厥人是萬萬攔不住的。十幾個士兵将他護起來,要送他先下城樓。
闫停鶴推開他們,咬牙道:“我走了就能逃了嗎?都給我去守好城牆,絕不能讓這些蠻子攻進來。”
可是突厥士兵的戰力實在強大,又人數衆多,好不容易将一個人砍下城牆,便又有十幾個人頭冒出來,再加上還有不遠處攻城車上的弓箭手造成的極大壓力。
闫停鶴一時焦頭爛額,原本預備好的剩下的守城手段眼看着也派不上用場。
刀劍拼撞和血肉破開的聲音混在一起,鮮血飄灑,斷肢橫飛,直殺得城牆上的空氣都燙了起來。闫停鶴卻覺得自己的血越來越冷——
周楚的消息呢?他不是信誓旦旦帶着八百人出城就能破局嗎?
原來自己到底還是被騙了。是啊,在這山河飄零的時候,他居然能去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若那八百人能留在城中,或許還能好些。
他對不起城中百姓,是他賭輸了。不過他已等不到被朝廷治罪,也等不到被萬人唾罵的時候了,因為他今日恐怕已無法活着走下這城樓……
這麼想着,闫停鶴心底的憤怒和悔恨如澆了熱油似的熊熊燃燒起來,燒得他每一處經脈裡的血液都在滾燙。他抓起一具屍體邊上的佩劍,便要沖到前頭去朝那剛剛爬上城樓的突厥人砍去。
他看到那突厥人濃密胡須間的嘴豁開了一個殘忍的笑容,像是狼遇到了它來送命的獵物。
他砍下去的長劍被那突厥人輕易挑飛,他的臉幾乎已經要被迎面而來的彎刀的涼氣給剖成兩半——
一把飛刀“咻”地穿入那突厥人的面心。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那笑,笑着墜落下去,還壓倒了幾個還在雲梯上攀爬的士兵。
闫停鶴扭頭看去,隻見竟是跟在那叫阿枝的姑娘身邊的幾個男人。
其中那被人稱作“博叔”的,收回擲出飛刀的手,從一輛絞車上拔下一支卡在上頭的飛鈎,在手上随意甩了甩,一邊說道:“你是知縣,是整個縣的主心骨,即便是城破了,你也要保護盡可能多的百姓離開,而不是意氣用事。”
闫停鶴從和閻王照面的生死關頭回過神來。他沒想到這幾個人當真跟了過來,臉上橫流着某種滾燙的液體,不知是被濺到的血液,還是别的什麼。
“你要做什麼?”他問。
博叔卻不再應他,而是朝季魚書道:“替我掩護。”
季魚書點點頭,二人同在軍旅幾十年,許多想法早已不言自明。他抄起掉在地上的弓箭,抓起幾隻散落的箭支直接插到腰間,幾個縱身躍到前頭,在盾牌掩護下朝着攻城車上的弓箭手射去。
他臂力驚人,目力精準,已用過的、尚沾血帶肉的箭矢破空而去,直接穿透其中一人的心肺,強勁的後力甚至帶着那剛淪為屍體的身體向幾丈高的攻城車下跌去。
那屍體身邊的突厥士兵下意識抓着自己的同胞,沒想到下一箭又趕到,直接射穿一人的腦袋。
“快!”領頭的人覺出不對勁,指着季魚書的方向,“朝那個人射!”
箭矢紛紛集中到一個方向如雨落下,季魚書幾個輾轉騰挪便輕易躲開。
就在攻城車上的弓箭手們被季魚書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博叔已甩出方才撿起來的飛鈎。這些攻城車的頂樓都由鐵皮包裹,難以突破,因此他選擇勾住下一層的木樓梯,雙臂一使力,雙腳蹬地而去,在闫停鶴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靠着那飛鈎的繩索,一個擺身躍上了其中一架攻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