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程遺佩沒有任何反應,陸明章幹巴巴地吞咽了一下,繼續說道:“如今朝堂之上,能勉強與李渡抗衡的,唯有高三司和裴尚書幾人。”
又是長久的沉默,程遺佩終于啞着聲音開口了:“我這幾年來,與裴寒鳴結怨頗深,這條路怕是走不通。”
陸明章忙道:“那高三司便再合适不過了,您與三司這邊一直沒有太多糾葛,高肅此人又慣于隐忍,可暫為您借勢之用。”
程遺佩阖目靜思,久到陸明章疑心他是否因年邁衰頹而睡去時,他忽地雙眼怒睜,精光湛然:“好,那就是高肅。你如今官職正是他的副手,可代為我轉告,我手中有李渡一方的把柄,如今正有個合适的時機,需請他代為揭發。當然,他若有需要幫襯之處,我如今雖在樊籠之中,但隻要能力所及,也可出手相助。”
見程遺佩終于定了決心,這幾日備受李黨排擠的陸明章終于見了一絲生路,不由大喜,忙道:“知院放心,我定會全力說服高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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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暗湧潮生之際,謝枝仍舊渾然不覺地過着她尋常的日子。前幾日謝歸傳來消息,說想參與此次春闱。他平日雖看起來莽撞了些,但讀書卻很是用功勤勉,已有舉人的功名在身,這回春闱若能上榜自是最好,若是不幸落榜,左右他年歲還小,也算是多了份閱曆。
這日,謝枝叫唐尋駕車停在從國子監回家的一條必經小巷上,從車窗往外盼了半天,好不容易見着了那個抱着書箧的熟悉身影,忙低聲道:“阿歸阿歸!”
謝歸四處張望了下,一瞥到謝枝便眉開眼笑,颠颠地上了馬車,一坐進車廂,便親親熱熱地說:“阿姐,你怎麼來啦?”
謝枝從身邊抽籠内取出個布包來給他:“我前幾日到書肆中轉了一圈,見了幾本校注本,很是不錯,特意買來送給你,或許于學問上能多有幾分收獲。”
謝歸歡歡喜喜地接過來:“多謝阿姐了。”
謝枝看着他臉上笑意燦爛,自個兒臉上倒瞧不出幾分歡喜,反倒很是有幾分凝重地從袖中拈出一張空白信封來,問:“阿歸,你這段時日,是否仍舊常和老師見面?”
謝歸眨了眨眼:“是啊。阿姐你之前雖讓我小心和裴家的關系,不過老師總不會傷害我們的,再加上他知道我正在準備春闱,還特意尋了處僻靜地,為我指點功課呢。”
謝枝沉默了會兒,她知道老師是一番好意,但又害怕這樣的來往會給兩家都帶來麻煩,更何況如今裴叔叔對于自家,應是敵視已極了。但……或許今日,或者說春闱開始之前,同謝歸提起這樣的事并不大合宜。
她合計了一番後,還是決定暫且按下此事不表,将那空白信封遞了過去:“那正好,我……有一封信要交給老師,就托你轉交吧。”
“信?阿姐你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謝歸接過信封看了看,倒并沒有打開的意思。他雖看似稚氣魯莽,但有時亦是心細如發,拿捏着應有的尺度。
“不是什麼麻煩事,隻是……我也有事想向老師請教罷了。”
看謝枝不欲多言,謝歸也不再追根究底,隻是乖巧應下了,把信封珍而重之地揣到了自己懷裡。
謝枝看他動作,又問:“這段時日,父親母親身體可無恙?”
“阿姐你放心吧,他們身體都好着呢。”謝歸道,“倒是你,在相府沒受委屈吧?姐夫身體好些了嗎?”
“我們都好着呢,就不用你操心啦,你好好準備自個兒的春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