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孫仲謙正巧從内屋走出來,見着謝枝,忙上前幾步,關切道:“少夫人,您這臉色怎麼瞧起來這麼差?要不我給您也把下脈?”
“孫伯,我沒事的,”謝枝見了他,也顧不上傷心難過,隻急着問李承玉的狀況,“大公子如何了?”
“就是一些老毛病了,覺得頭暈得厲害,下不了床。我已開了一副藥,等服下就能好多了。”
謝枝朝内屋的方向望了眼,想着自己眼下的心境,也不好陪在李承玉身邊,便向孫仲謙伸出手:“孫伯,這藥讓我去熬吧,左右我也無事可做。”
“但是……少夫人您真的不要緊?”孫仲謙猶豫且擔心地看着她。
謝枝擠出個笑來:“我真的沒事,隻是昨夜看賬簿睡得晚了。”
孫仲謙看她如此堅決,内心裡重重地歎了口氣,才把手中藥方交了出去:“用量和熬制的方法,我都寫在上頭,少夫人一看便知。”
謝枝接過來看了一眼,朝他道了謝,又婉拒了骊秋的陪同,自個就朝着藥房去了。
她看着爐火慢慢地煎熬着,心事像泡發了似的漸漸浮了上來。
其實當初趙彧同她說起邊饷案一事有蹊跷時,她雖然并不大當回事,但并不是未曾隐隐懷過一絲希冀——如果自己的祖父當真是被冤枉,或許謝家從此就不必再為人所不恥了。
但現在看來,自己或許太過可笑了。她和趙彧本就是萍水相逢,況且對方本對自己懷着殺心,為何自己會如此愚蠢真聽信了他的話呢?
看來自己一直以來,都太過高估自己了,與其去期盼那些虛無缥缈的幻想,還不如照顧好眼前的一切。
她聽着陶罐中藥湯咕噜咕噜的聲音,一顆心飄飄蕩蕩地懸了起來,大公子……
“少夫人?”
謝枝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地被人喚了一聲,吓得一激靈,擡眼望去,隻見孫仲謙挎仍舊挎着方才的藥箱,憂愁地望着自己。
“孫伯,怎麼了?”謝枝不明白他為何去而複返,又或者,他是不是已在門外等了許久呢?
孫仲謙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來,雖然年邁但一雙眼仍顯得很是清澈,此刻正閃動着慈愛溫和的波瀾:“少夫人,我看到你在這兒哭。”
謝枝聽他這麼一說,才後知後覺地用手背揩了揩自己的臉頰,才發現上頭已滿是冰冷的淚水。她尴尬又無措地反手在衣袖上擦了擦,不知該說些什麼。
“少夫人……是在擔心大公子?”似乎是為了緩解她的尴尬,孫仲謙偏轉目光,看向爐上的火光。
謝枝自然不可能說出自己祖父的事,于是便點了點頭。
孫仲謙的神色一時像熄滅了火光似的黯淡了下去。
良久沒有人說話,謝枝不明白孫仲謙的來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默默用撥火棒撥了撥爐中的炭火。
“少夫人,你是不是……”孫仲謙終于開口了,語氣很是猶疑,但又隐隐有種笃定,“是不是喜歡大公子。”
謝枝吓得手中的撥火棒落了地。她欲蓋彌彰似的匆匆忙忙地撿起來,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盯着自己的繡鞋看了好一會兒,嗫嚅着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她自己把這份心思藏得足夠好,甚至連她自己在偶爾觸及到這個字眼的時候都會自欺欺人地避過去。可她沒想到連孫伯都能看出來。
孫仲謙看她這模樣,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無聲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一改平日裡面對謝枝的和藹,很是肅然地說:“少夫人,若你是因為大公子對你百般關照才動了心,恕我多嘴一句,大公子……他對待任何人都是如此,哪怕隻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我知道!”謝枝忽然急切地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