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暈暈乎乎地聽完,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那這兩樁案子,豈不是都和程知院有關?”
看着李渡點了點頭,皇帝竟離了座,又是為難又是焦躁地來回走了好幾圈,才直言道:“唉,可是程知院畢竟是老臣,還受父皇輔弼之托,他近日又因劫獄一事,已經被朕軟禁在家。朕怕這又來兩樁,他老人家怕是受不住了。這萬一有個好歹的……”
李渡難得肅然道:“陛下,你貴為君主,怎可如此婦人之仁?劫獄一事,本就如同謀逆,你隻是将他軟禁,已是大大的恩赦。更何況,程知院也是臣的嶽丈,難道臣希望見到他如此嗎?”
皇帝聽出他語含責備,一時打了蔫兒似的又坐了回去,道:“朕自然也知道……”
“陛下,”這回,李渡很是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若是程知院與這兩樁案子無涉,那自是皆大歡喜,更可還以他清白之名。但若是與他逃不了幹系,陛下請想想,當年朱成碧的大通票号假銀票案已過去了十六載,在這十六載裡,不知他是否還做了什麼别的欺上瞞下之事。陛下,請你務必仔細思慮此事,慎重,再慎重。”
皇帝像頭疼起來,兩手握拳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按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下定決心,道:“好,就按丞相您說的辦吧,具體查案的官員,也都由您安排。”
李渡緊繃的肅容這才有了一絲緩和的迹象:“陛下英明。”
……
從皇帝處告退後,李渡便依約向政事堂而去。不過他步子邁得很是閑适,更如閑庭散步一般,毫無赴約的急切。
馮元貞要找他說什麼,他自然清楚,不過……
等他慢悠悠地走進政事堂的時候,日頭又西墜了不少。馮元貞原本正在和執思議論壁上挂着的畫,一聽到聲響,忙殷勤又恭敬地迎了上來:“外臣拜見宰執。”
李渡看起來很是親切地虛扶了他一下,道:“使節不必多禮,不知你是有何事需要商議?”
馮元貞倒也不遮遮掩掩,爽快地直言:“回宰執的話,其實外臣是想與您商議重開互市一事。”
“噢?”李渡故作驚訝了一瞬,而後沉思般撚了撚長須,道,“那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互市一事,恐怕不會順利。多年前,互市确實為大晉和貴方帶來了許多好處,但後來走私盛行,惹出不少事端,乃至又重啟戰火,可見并不是個能長遠行之的好法子。”
“恕外臣直言,宰執這話倒有些悲觀了。”馮元貞看起來很是成竹在胸,“所謂事在人為,隻要嚴明法紀,以律行事,從重懲處走私之事,自可減少這般違法之事。況且,如今有外臣在突厥,自可不必将如此重擔都交托于大晉一方。”
李渡聽罷,不置可否。
馮元貞繼續說道:“隻要宰執您同意,互市一事便能順利許多。”說着,他隐秘地擡手比了個數字。
李渡自然看到了,也看懂了。他很是稀罕地笑了笑,眼尾夾出幾條細紋,卻沒再多說什麼了。
……
馮元貞走出宮門的時候,看起來很是舒暢。執思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又換回了突厥話:“互市的事……算是成了嗎?”
馮元貞卻沒答他,隻是問:“你之前要跟我說的是什麼?”
執思也沒追問,十分順從地答了他的話:“就是那個皇帝在射箭的時候,我發現他雖有刻意掩飾,但是他的姿勢和力度,看起來不像一個完全不通武藝的人。”
馮元貞猛地頓住步子,牢牢地盯着執思看,實際卻是在心裡盤算着。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目光才松緩下來:“是你多慮了吧?皇帝自小在太後眼皮下底下長大,就連他身邊那個都知王輔安,都是太後的眼線。這麼多年來,太後一心隻想把他養成個廢人,他哪能會什麼武藝呢?”
“我能走路的時候就能握弓箭了,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執思看他完全沒把自己的推測當一回事,很不服氣地反駁了一句。
馮元貞好笑地斜睨了他一眼,無意跟他争執,但自然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