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枝以為又是什麼陳年秘聞,緊張起來。
李承玉看她這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不由得失笑道:“此事無關旁人,倒是有關你我。阿枝,你覺不覺得,京中一直有人希望你我之間這樁婚事能早日了結。”
他這話說得輕輕柔柔的,甚至為着不叫謝枝太過緊繃而摻了些笑意,但還是叫謝枝心頭咯噔一下。
是了,細細想來,她初來京城那幾個月,日子過得很是平靜無瀾,可自打嫁入相府之後,确實總是橫生枝節。雖有她自己因一時意氣冒昧行事而惹出的禍端來,可更多時候卻是被迫卷入漩渦之中,那日自己在福甯寺被劫走後傳出的謠言,還有昨日玉佩一事,若非李相和李夫人比想象中更為寬容開明,李承玉更是幾乎事事都為自己着想,恐怕自己早就被休棄,掃地出門了。
究竟是什麼人希望能拆毀這樁婚事呢?
隻有……謝枝心裡已經冒出了一個名字,卻忽地被李承玉打斷了思緒。他往日總是籠着病容倦色的眉眼,在這骀蕩的春風裡,被吹散得一幹二淨,反倒露出明媚澄澈來:“雖然你心中已期盼此事許久了,不過考慮到有人在背後如此處心積慮,你我若如他所願而和離,恐怕會給兩家長輩都帶去不少麻煩。”
謝枝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生了鏽的齒輪似的慢吞吞地艱難地轉動着,直到終于卡上縫時,她才倏地醒悟過來李承玉口中她期盼的是何事。她頗有些焦慮地暗裡捏着自己的手指頭,而這焦慮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哪裡生根發芽的,被李承玉的話一吹,就像被卷起的蒲公英一樣漫天而飛了。
李承玉看她反應,卻隻以為被自己說中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放得愈輕:“好啦,暫時先不要苦惱這些了,你自去騎馬吧,不必再管我了。”
謝枝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可看着李承玉一臉的雲淡風輕,反倒是自己承受不住地移開目光去,低低地應了聲,便徑自起身了。
她走向那匹悠閑甩着尾巴漫步的小馬,心裡那個念頭卻愈來愈明晰,像有根針刺痛了她欲蓋彌彰的愚蠢和虛僞。
是的,她已經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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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園中,原本委頓的林木漸漸染上了絲絲縷縷的綠意。
寬敞的磚地上,此時樹着幾個木制的靶子,幾個年輕的内侍正三三兩兩地站在四周,屏氣靜息地等待着什麼。
直到“砰”一聲悶響,一支短箭牢牢地釘在了靶子上,雖隻是在外緣,但内侍們仍然哄然叫起好來。
“不愧是陛下!”
“這一箭射得真是妙啊!”
皇帝得意又不忘克制地抿唇笑着,擺弄着綁在小臂上的袖箭,朝站在身邊的馮元貞道:“馮使節,你送的這袖箭,倒還真是挺好玩的。”
馮元貞頗為含蓄地笑了笑:“隻要陛下中意便好,外臣這裡還有……”
他正拿眼色示意執思,卻另有道聲音插了進來:“陛下,李相求見。”
皇帝臉上原本松快的笑意霎時如冰封的湖面,在轉瞬之間碎裂得一幹二淨。他依依不舍地摸着那把袖箭:“馮使節,這……”
馮元貞自然心領神會,十分體貼道:“承蒙陛下青眼,這不過是把小小的袖箭,能獻給陛下,是外臣的榮幸。”
皇帝聽罷,生怕他後悔似的,忙捋下外袍袖子把袖箭遮擋起來。
馮元貞權作沒看見,如常說道:“那外臣就不耽誤陛下的要事,先行告退了。”
“好好好,”皇帝道,“不過馮使節你明日還可再來,朕喜歡跟你這樣爽快的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