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激起渾身冷汗,脫力般跌回了轎中。
埋伏在暗地裡的另外一撥人見到這一幕,都收了動作。為首的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沒想到這程三公子還挺搶手啊……這可怪不得我了,我得跟指揮使好好說道說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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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自那日被李承玉放出屋後,便過得極為安分,不是在孫伯身邊學習醫術,就是忙于清算府中賬目。是以明明她也算得上整件事的發端了,卻根本不清楚京中到底生了怎樣的波瀾——
程樂山失蹤了。
這件事好比一石激起千層浪,攪得這幾日整個朝堂都不得安甯。連成天當甩手掌櫃的年輕皇帝都被愁得每天耷拉着張苦瓜臉,原因無他,隻為着程知院每天都找到他跟前哭訴,說是什麼即使樂山有天大的罪,也該正正經經地走三司會審,這在诏獄裡把人弄丢了,算是個什麼事?
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又是三朝老臣,在自個兒面前哭得涕淚俱下,直把皇帝哭得如坐針氈。照這個哭法,他都怕自個父皇和皇祖父晚上都要入夢教訓他辜負忠臣了。可皇帝也覺得自己委屈,這繡内司當夜拿人,是李相的意思,自己也是事發後才被告知了一聲,這讓他怎麼收拾爛攤子呢?他也不敢真把李渡叫來問罪啊。
沒法子,程知院進宮來哭一次,皇帝就把繡内司指揮使庾逢山喊進來,耳提面命他要戴罪立功,加派人手四處搜尋,找不到程樂山,月俸和官職都别想着要了。
庾逢山面無表情地聽着皇帝和程知院,一個不厭其煩地交代,一個不厭其煩地哭,心裡也郁悶得很。李相表面上置身事外,其實私底下也找他敲打過,畢竟诏獄幾十年來就丢了這麼一回人,庾逢山難辭其咎。
他當日派副指揮使陳浮領幾個親信,原本想半路把程樂山劫下,卻不料殺出另外一撥人,陳浮怕把動靜鬧大了不好收場,沒有貿然出手,隻留下一地劫獄之人的屍首,線索就斷在這兒。
不過這些都好說,庾逢山唯一怕的是面對大公子。
大公子脾性好,從來不對人生氣,這庾逢山知道。他怕的是大公子對自己失望,畢竟他對自己有再造之恩……
不過,他親自避過耳目,到相府的書齋見到大公子時,他隻是略略苦惱地皺了皺眉,然後又露出春風般和煦的笑:“不見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左右是殊途同歸罷了。不過搜尋程樂山一事還是要盡心盡力,我怕萬一他隻是被人保護了起來,日後恐怕是我們的障礙。”
“大公子……”庾逢山對着皇帝和李渡時雖然恭順,卻壓根沒把他們的話放心裡,可眼下被李承玉這麼一說,他反倒難受起來了。
李承玉看他為難地擰着眉,笑了笑,把一張紙條遞過去:“這一次實在給你惹了不小的麻煩,這個……應該能幫上你些許。”
庾逢山疑惑地拿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是程遺佩找的劫獄之人剩下的同夥的地址。
此人那日隻負責望風,所以當夜逃過一劫。程遺佩一心以為李承玉在幫自己,是以李承玉輕易便拿到了他的情報。
原來大公子竟算到了這一步:庾逢山半是感激半是敬畏地想。
幾日後,他也毫不客氣地把這事捅到了皇帝面前。
這下可好,現在那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都知道了——原來當夜程知院還派人劫了獄,若非如此,恐怕程樂山還不一定會失蹤呢。這幾日跟吞了十斤黃連一般苦哈哈的皇帝陛下,半是痛心半是寬慰地拍了拍程遺佩的肩,雖可體恤他愛子之心,但劫獄往重了說也是滔天大罪,所以還是讓他先回家好生歇歇,隻是為了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他也隻能用軟禁的名義了。
眼看着程遺佩翻不了身了,庾逢山在李渡那兒的壓力也小了不少,總算能全心全力地追查程樂山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