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都沉默了下去。隻有孫仲謙像是疲憊極了,靠在車廂上,雙眼放空,搭在藥箱上的手微微發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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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快馬加鞭,緊趕慢趕總算是到了福甯寺前。府裡其他人尚未趕到。君厭疾還想找個家仆問問李夫人在何處,卻被李承玉拽住了袖子。
“沒那個功夫寒暄了,我們往後山去吧。”
“後山?”
“既然寺裡都翻遍了,那謝姑娘肯定早就被帶出去了。福甯寺香火鼎盛,若是下山,就算是半夜,也極有可能碰到上山的香客,唯一一條路,就隻有後山。”
“那……”君厭疾想到,把人帶到後山,沒吃沒喝的,恐怕劫人的是起了殺心的,可看他瞧着李承玉的臉色不大好看,便沒有說下去,隻是裝作渾然不知,“那我們過去吧。”
李承玉朝車夫囑咐了一句,叫他在此守着,告訴後來的人到後山去尋人,這才撐着竹杖蹒跚着往後山走。
原本焦慮不安的孫仲謙看到他這副模樣,匆匆的腳步慢了幾分:“大公子,你不要緊吧?”
李承玉搖搖頭,看着走在自己前頭的君厭疾和孫仲謙道:“你們腳程快,先走吧,不用管我。”
君厭疾皺了皺眉,不大贊同。但他知道李承玉的性子,平素雖好說話,可真臨了事,誰也勸不動他,隻好無奈應道:“那你自己小心,要是實在難受,可千萬不要強撐。你要是有個萬一,那個丫頭被找到了,也得内疚呢!”
孫仲謙神色莫名地低下頭去,沒再說什麼。
雪下了整整一夜,地上若真有什麼痕迹,也早就被掩埋了。炭灰色的天沉沉地壓下來,挺直的松木像一支支不屈的箭指着天的方向。君厭疾一腳一個坑踩在雪地裡,原本沒什麼所謂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李承玉到得晚些,卻沒有急着上山,而是繞着山體與寺院交接的石階處走着,脖子微微仰起,看着這座不斷被大雪侵吞的山頭。他早出了一身的汗,多是因為疼的,衣裳緊緊地貼在身上,寒風一吹,冷得叫人心悸。
不知走了多久,他沉靜的眼神終于微微一動,眼前這條山路看得出有不少樹枝折斷的痕迹。
“厭疾?孫伯?”他的聲音寂寞地在樹林間回蕩着,卻毫無回音。
他的腳深深地沒進積雪裡,那種刺骨的寒冷在一瞬間和身體裡的酸痛碰撞到了一處,他晃了晃身子,用竹杖抵住了樹幹才不至于讓自己倒下去。
風像潮水般往山下傾斜,針葉上覆着的雪終究免不了歸于塵土的宿命,低矮些的灌叢都被吹歪了脖子。在咆哮般的風聲裡,隐隐傳來鳥類啁啾的聲音,興許是戴菊、斑鸫一類的鳥。大雪濕冷的寒氣像隻兇狠的獸類咬掉了他的骨肉似的。李承玉在雪裡走得久了,漸漸便失去了兩條腿的知覺,幾乎全憑着一口氣在走。
他的雙眼仍舊四處逡巡着,在這方隻有黑白構成的世界裡,他的目光忽然攫到一片不大顯眼的藍色。他拖着雙腿好不容易走了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塊落在灌叢上的手帕碎片。
他伸手取了下來,在手心摩挲了片刻,仿佛在深思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試探着喊道:“阿枝?”
李承玉被猛灌了幾口冷風下去,肺裡一片火燎般的疼。他禁不住咳嗽了幾聲,被單薄的皮肉包裹的蝴蝶骨在衣衫下明顯地起伏着,像呼吸着的山巒。
“阿枝?”
他一邊喊着,一邊繼續找着有沒有其餘的手帕碎片,好給自己指明方向。
李承玉每走一步,幾乎都要把竹杖插入積雪之下被凍地冷硬的泥土裡,才好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但仍有熱乎乎的汗珠從額角挂下來,墜在眼睫,他的眼前因為冒着熱氣又看不大分明。
忽然,他察覺到一道鋒利的刀刃從身後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心裡一沉,但又松了口氣。他正要開口的時候——
“住手!”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也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