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位,便是聲稱殿下不在行宮内的那位貼身太監。我方才問了陳阿四,他說别人都稱那個人為王供奉。”
李伏清此時已冷靜下來,揩了把淚,接道:“難道是伺候陛下多年的王輔安?”
李承玉想了想,否決了:“十五年前,王輔安應該已升任都知之職,這位供奉應該不可能是他。但此人同樣姓王,也許與王輔安有什麼瓜葛,這是我們的一條路。”
李承玉接着往下說:“第三位,就是言之鑿鑿說自己看到裴太傅要溺死太子的那個宮女。我方才故意詐了陳阿四,他應該說的是實話,那個宮女的名字裡就帶着一個‘雁’字。如果我沒有想錯,她應該就是一直侍奉在姑姑身邊的文雁。她對姑姑忠心耿耿,恐怕威逼利誘都起不了作用。我們也隻能暫時把她擱下了。”
“這第四位,就是裴太傅本人了……”
李承玉說到這,忽然有些失神:“裴太傅離京多年,悠遊四海,恐怕我們也很難找到他了。”
難道唯一的一條路,就是找到當年的那位王供奉嗎?
這時候,李伏清極認真地望着他:“不,表哥,裴太傅已經回京了,就在幾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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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已在相府門口停了好一會兒了,卻始終不見有人下來。
謝枝窩在車廂裡頭,手裡捧了一面銅鏡,仔細端詳着自己。
骊秋正拿了一方巾帕替她拭幹發上殘留的水珠,嘴上卻有些不忿:“少夫人,你為什麼不想讓大公子知道今日的事呀?你連衣裳都換了,大公子不可能瞧不出來的。”
謝枝看了半晌,覺着自己的嘴唇凍得有些發白,忙從手邊妝奁裡點了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幾下,才說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何必去擾公子清閑?這衣裳的事,我到時随便謅個由頭便是。”
“怎麼能說是意外呢?”骊秋急起來,“那個落水的還是夏家的二姑娘呢。也不知他們這内宅怎麼回事,竟這般不安生,連個小姐都照顧不好。”
“骊秋,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們已把所知都告訴了夏小姐,已是盡了我們的本分。其餘的,還是莫要在背後論人長短了。”謝枝藏了滿腹心事,漫不經心地安撫道。
兩人正說着話,車廂外壁上忽然被人狠狠地敲了幾下。她尚未反應過來,骊秋早已不耐煩地掀開了車簾:“哪個厮這般無禮,這可是相府……”
話說到一半,謝枝便見她瑟縮了一下,後半截話也不說了。謝枝好奇起來,伸過頸子去看,隻見餘婆婆闆着一張臉,叉着雙手,眼裡含着幾分懶得遮掩的不滿。
謝枝下意識往車廂裡頭躲了一下,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不過徒勞之功,隻好硬着頭皮下了車。她此時穿着一身有些寬大的衣衫,衣袖在手腕處挽了幾層,雙手提着拖地的裙擺,濕漉漉的頭發還在狼狽地滴着水。
餘婆婆隐秘地翻了個白眼:“少夫人,你們謝家沒規沒矩的,老奴管不着。但如今你已經做了相府的少夫人,整日不事内務也就罷了,還三天兩頭往外跑,把自己弄得這麼衣衫不整。怎麼,你是想把相府的臉面都丢盡了嗎?”
謝枝自打嫁進相府以來,還沒被人這麼指着鼻子數落過,一時心中愈發郁結,但她此前便聽說了餘婆婆當年是李夫人的陪嫁,在府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她本就不是個跟别人結梁子的性子,隻好默默地受着。反倒是骊秋聽得火氣都蹿了上來,隻是礙于餘婆婆一向的威嚴,隻好悶聲悶氣地說道:“餘婆婆,少夫人到底是主子,這兒還在外頭呢……”
“主子?架勢倒是不小,你倒問問她有沒有個主子樣兒啊?”餘婆婆被人當面駁了,越發不爽利,說話也跟摻了刀子似的,“少夫人,既然你日日都這般得空,正巧,這月末正該給下人們發月錢了,不如以後這銀錢就交由你來算吧?”
骊秋眼皮子猛地一跳。相府上上下下的家仆少說也有三四百人,少夫人一個官家娘子,哪會沾過這些銅臭活兒?偏這銀錢的事又是最緊要的,稍有差池,不僅老爺同夫人要不滿意,還容易失了底下人的心,餘婆婆明擺着就是要為難少夫人。
骊秋正焦急地想怎麼能替少夫人擋回去,謝枝卻先開口了:“好啊,能替婆婆和夫人分憂,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餘婆婆嘴角難得勾了勾,卻帶着幾絲譏諷,上下打量了幾眼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夫人,才點了點下巴:“少夫人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那就快進府吧,别這副模樣杵在外頭平白惹人笑話。”
這麼一來,雖然謝枝不大情願,也隻能将就着這副模樣往東廂走去了。
眼巴巴地望着餘婆婆往夫人的屋子走去了,骊秋才着急地開口:“少夫人,餘婆婆這是故意給你挖坑呢,你怎麼就這麼答應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