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正忙作一團,謝枝卻望向之前開口說話的人,隻因那聲音有幾分耳熟。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時候,謝枝的神色蓦然生動起來,可已在唇齒間徘徊的名字卻因為那人刻意避開的目光,又茫然而失落地墜了回去。
這時,夏月辭再去看謝枝,看骊秋還在六神無主地啜泣着,莫名煩躁起來,但仍舊溫柔地去扶謝枝起身,搭着她半邊身子:“少夫人,我屋子離這兒不遠,咱們先把這身衣服換了,免得染了病。”
謝枝惴惴地把自己的目光扯了回來,點點頭,她與這位夏小姐隻有幾面之緣,卻覺得此人周全溫和,心中一時生了好感,又為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而愧疚起來:“有勞夏小姐了。”
“少夫人哪裡的話?今日出了這檔子事,是我料理不當了,還望少夫人不要怪罪。”夏月辭知道謝枝今時已非往日,一番玲珑心思大略也能猜到那位整日閉門不出的大公子是将這位少夫人放在心上的,自然不敢怠慢。
謝枝卻不知她心中曲折,隻道此人良善,心中越發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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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換上了夏月辭的衣裳,隻是她身量偏小些,衣袖得挽上幾挽,裙擺也拖了地。夏月辭又叫侍女取出幹淨帕子來,要替她擦頭發。一旁的謝枝卻自顧自地望着窗外走神,直到骊秋開始替她卸下發飾,她才如夢初醒般,朝夏月辭說道:“夏娘子,不知可否借筆墨一用?”
夏月辭取過帕子的動作慢了半刻:“當然可以,不過還是我先替少夫人把頭發擦幹了吧,免得受寒染病了。”
“我沒事。”謝枝搖搖頭,“我現在就需要,拜托你了。”
夏月辭猶豫了片刻,但看她神色懇切,沒有多問,還是叫侍女取了筆墨紙硯,又看謝枝不欲旁人在場,便自覺告退了。
骊秋看着謝枝提筆欲寫,正想再勸幾句,謝枝卻先開口了:“骊秋,你能幫我尋個人來嗎?”
“少夫人盡管吩咐。”骊秋看謝枝神色不大好,本以為是方才在池子裡待久了的緣故,可現在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她在夏娘子今日所宴請的賓客之中,穿的是菘藍色團花長衫,頭戴梅花白玉簪,身形比我高些,年紀與我相仿。”謝枝回憶道,“她若問你是何緣故,你直說便是。”
骊秋難得被自家少夫人吩咐一回,一心隻把這當作最緊要的事,顧不上别的,便急匆匆地邁着步子去前廳尋人去了。
謝枝看她離開,臉上這才現出黯然神傷來,歎了口氣,蘸飽墨筆,便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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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竹影漸漸向東偏移,謝枝捧起白宣,一目十行,見已無雌黃之處,這才小心疊了起來。
正這當口,骊秋的聲音響了起來:“少夫人,你要找的人,我替你尋來了。”
謝枝聞聲望去,隻見那人躲閃似的站在骊秋身後,心中又是一涼。但她還是說道:“骊秋,你先下去吧,我和這位姑娘有話要說。”
直到骊秋的身影遠得望不見了,那人才觑了謝枝幾眼,走進屋裡,卻又怕被人瞧見似的合上了門。
到底還是謝枝先開口了:“晚晴,我們好久不見了。”
此人正是的裴牧居孫女裴晚晴,因而她與謝枝少年時便曾相識。隻是長大後兩人天南地北,漸漸失了來往,是以謝枝心中其實隐隐有他鄉逢故知的欣喜,隻是不知裴晚晴的反應為何如此冷漠。
或許……隻是多年未見,所以難免生疏了些吧。謝枝正兀自安慰自己,卻聽得裴晚晴開口了:“是啊,是很久了。”
隻是她的口吻平淡而又冷漠,像隔了層冰似的。
謝枝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反倒是裴晚晴頗有些不耐煩地開口:“你特意讓侍女把我叫過來做什麼?”
謝枝的雙瞳閃動了一下:“我們……晚晴,我們這麼久沒見,我隻是太高興了。”
裴晚晴看着她誠摯的眼中仿佛湧動着水光,心裡劃過一絲酸軟和不忍。但她隻是偏過頭不去看她:“既然如此,有些話,我就在今天跟你說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