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玉送走了君厭疾,回到書齋的時候,看到謝枝正抱着一捧書,像是在等他的樣子。看到他來了,謝枝才怯生生地開口:“大公子,不知這些書可否借我一覽呢?”
“當然。”李承玉笑着應允,可話裡卻有些猶疑,為的是擔憂之前君厭疾在這屋中說的那兩句話可曾被謝枝聽去了。
謝枝觀他神色,大約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掙紮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大公子可是為了方才世子殿下的事?我并非有意要聽,實在是這屋中太靜……”
“我才該抱歉才是,還是叫你聽了去。”李承玉難得打斷了她的話,又替君厭疾解釋,“厭疾其實并非針對你,他隻是因為當年的一些往事,對謝家有些嫌隙。”
謝枝柔聲道:“我明白的。因為我祖父的事,這些年我都清楚,這并不是世子殿下的錯。我們謝家,确實有負百姓,有負皇恩。”
李承玉知道她想岔了,神色難得有些猶豫:“厭疾心中龃龉的,并非此事,而是……當年長輩之間的一些舊事,不提也罷。你也不要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其實他還是孩子心性,他的怨氣并非沖你而來。”
“大公子不必解釋的,我真的沒有記挂這件事。”謝枝倒并沒有說謊。她從小到大聽過的冷嘲熱諷的話多了去了,再難聽的也不是沒遇上過,君厭疾今日說的,反倒算不上過分了。大不了,她日後還如今日這般遠遠地避着他便是了。
況且,人家是尊貴無匹的世子殿下,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呢?
謝枝一手去端桌上的案盤,另一條小臂抱着那捧書,朝李承玉說道:“大公子,那我就不打攪你了。”
李承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隻是說了聲“好”,也不再多說了。
謝枝退下後,先把書放到了自己的枕邊,才端着空藥碗去找孫仲謙孫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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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仲謙為李承玉看了十幾年的病,所以相府單獨為他辟了間屋子出來。屋子很寬敞,隻是裡頭到處堆着藥材和藥具,顯得雜亂而擁擠。
謝枝到的時候,看到孫仲謙正埋頭拿着個藥杵搗藥。她輕輕把藥碗放下了,才斟酌着小聲開口:“孫大夫。”
孫仲謙聞聲望去,見是謝枝,一下子便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雙手在自己衣服上擦拭了幾下,神色有些緊張:“少夫人怎麼忽然過來了?”
謝枝被他這反應反而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沒有。”孫仲謙扯過一張條凳,“少夫人,我這兒太亂了,你先随便坐吧。哦,大公子應該剛服完藥吧?”
謝枝拘謹地坐了下來,心裡卻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總覺得孫仲謙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閃。她看着他搗藥時略顯僵硬的手,心不在焉道:“是,我剛從大公子那兒回來,他今天氣色看起來比前幾天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孫仲謙還是埋着頭。
“孫大夫,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謝枝看着孫仲謙終于肯擡眼看自己,才接着說下去,“雖然我來相府不過隻有短短幾日,但卻已受了大公子許多恩惠。所以,不知你願不願意傳授我些粗淺的醫術,日後我也好幫襯着大公子些。”
謝枝說完,小心觀察着孫仲謙的神色,卻見他須發微微抖動起來,眼裡浮起一絲痛苦掙紮來,但嘴角卻又微微揚起來,顯得有幾分扭曲:“少夫人真是體貼入微,當然可以。”
謝枝心中一慌,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說了讨人嫌的話呢。自己本就不通醫術,也許孫大夫已經諸事纏身,自己平白來找他教自己醫術,又是少夫人的身份,确實強人所難了些。
她想着自己該如何說句妥帖的話,把方才不識趣的請求收回去才好,卻見孫仲謙已經起身,從身後的櫃子裡翻檢了半天,找出幾本書來,小心拂去上面的灰,雙手遞給謝枝:“少夫人,這幾本醫書你可以先看看。”
謝枝一邊揣摩着他究竟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一邊又把醫書接過來,盯着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很不好意思道:“孫大夫,這些我都看過了。”
孫仲謙動作一頓,有些驚訝:“這些你都看過了?”
謝枝點點頭:“幼時無事,便會撿些雜書來看。”
孫仲謙瞥了她一眼,随手翻開一本《傷寒雜病論》,問道:“何為陽脈,何為陰脈?”
“脈大、浮、數、動、滑者為陽脈,脈沉、澀、遲、弦、微者為陰脈。”
孫仲謙又翻開一本《千金要方》,問她:“哪幾味湯藥可治驚悸之症?”
“遠志湯,茯神湯,補心湯,小定心湯,大定心湯。”
見謝枝一連數問都對答如流後,孫仲謙臉上終于露出十二分的驚訝來:“少夫人怎記得這般清楚,可是有志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