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餘下的時辰,謝枝一直惦念着被困在耳房裡的謝歸,魂不守舍,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裡,李承玉早早地便就寝了。謝枝聽屋子裡沒了聲音,忙披上一件外袍,輕手輕腳地出了屋子,進了耳房,摸黑開了箱子。
謝歸趴在箱子口喘了口氣:“阿姐?”
“是我。”謝枝知道李承玉睡得淺,隻敢捏着氣聲說話,“現下府裡頭的人都睡了,你快想法子出去吧。”
謝歸一邊從箱子裡邁出來,一邊嘟囔着:“阿姐,可我餓得不行了。”
謝枝沒好氣道:“誰讓你今日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來的?我怕别人起疑心,也沒給你留吃的,你權且先忍忍吧。”
謝歸自知理虧,沒再頂嘴:“對了,阿姐,我還有樣東西要交給你。”
謝枝沒把這話放心上,匆匆領着他往外頭走:“你别磨蹭了,要是被人發現了,咱們兩個都得遭殃。”
謝歸恍若未聽,跟在她後頭,好不容易從身上摸出個信封來,借着屋外的月光,确認上頭的落款無誤,便塞到了自家阿姐的手裡。
忽聽得有人悠悠道:“你們這匆匆忙忙的是要往哪兒去呢?”
姐弟倆被這聲音吓得倒吸一口涼氣,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謝枝也不管謝歸塞的究竟是什麼信,便慌裡慌張地塞到了自己袖中,心驚膽戰地望過去,隻見主屋的門半開着,李承玉端着一盞燭台,長身玉立,橙黃的燭光映着他半張側臉,瞧不出什麼神色來。
謝枝下意識把謝歸護在自己身後,顫巍巍地說了句“大公子”,就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隻好一個勁地攥着自己的衣袖子。
李承玉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便轉身往屋裡走:“外頭更深露重的,仔細别受了寒,先進來說話吧。”
謝枝和謝歸面面相觑,不知李承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眼下事情既已敗露,也隻能硬着頭皮進去,聽聽他是何處置了。
屋裡頭已點起了幾盞燭火,謝枝借以偷偷觑了眼李承玉的神色,似乎并沒有要發怒的意思。隻見李承玉從一方木櫃裡取了盞點心出來,放到謝歸面前:“坐下吃吧。”
謝歸怔愣地瞧着他,不知這是個什麼意思。
謝枝認得那個木櫃,那底下還帶着夾層,平時都溫着炭火,是為李承玉備藥用的。沒想到眼下,他竟……
謝枝咬了咬下唇,還是下定決心說道:“大公子,他……他是我的弟弟謝歸,今日是因為太過想念我,才偷偷溜進府裡來的。他年少頑劣,并非有意冒犯,還求大公子恕罪。”
謝歸聽到姐姐為自己辯解,也忙上前幾步擋在她面前:“我阿姐對此事毫不知情,是我自己瞞着所有人跑來的,你若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吧。”
李承玉瞧着兩人如臨大敵的模樣,低低地笑了幾聲:“我不是在诓你,你阿弟自打午後便粒米未進,你就不心疼?”他這話是對着謝枝說的。
謝枝聽了這話,一愣:“你莫不是早就知道……”
“這院子裡忽然多了個大活人,我總不能毫無察覺吧。”李承玉看着謝枝因驚慌失措而泛白的臉,“我等了你大半個白日,卻還是沒有等到你親口對我說。你就這麼怕我?”
“我……我……”謝枝以為自己今日掩飾得極好,這下被人驟然揭開,竟說不清是驚懼還是羞慚更多一些,一時啞口無言。
李承玉看她被自己吓得不清,走近了些,放緩了聲音:“你放心吧,我沒有要為難你們的意思。往西穿過回廊是間客房,我已命人收拾過了。走夜路不安全,今晚就讓你阿弟暫且在府中休息一夜吧。”
謝歸信不過這個把自家阿姐吓得不輕的人,忙轉頭對謝枝說:“阿姐,我看他這就是緩兵之計,是想等天亮了,糾集衆人翻咱們的賬呢。”
李承玉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謝枝這會兒已冷靜了一下,隻是低聲道:“阿歸,大公子若真想處置我們,此刻喚人來便是,何須用什麼緩兵之計?”
“可是……”謝歸還想争辯,卻被謝枝用眼神逼退了回去。
每次阿姐露出這種堅定的不容置疑的眼神的時候,即便是父親拿荊條抽她,也不能叫她改變主意。謝歸了解阿姐的性子,像隻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偃旗息鼓,蔫蔫地應了聲“好”,正要轉身出門時,又被人往手裡塞了一碟點心。
他擡眼看着笑眯眯的李承玉,短暫的不明所以之後又惡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後才氣鼓鼓地拿着點心,朝客房走去了。
等瞧着謝歸走遠了,謝枝才攥着自己的衣袖子,小聲道:“多謝大公子不追究此事。我……我日後定會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