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謝骧發現安素雪是個格外本分老實的姑娘。
她一心向醫,不在乎外物,也說不清是太聰明,還是遲鈍過了頭。
聽屬下來報說她出門,謝骧着實好奇她會做什麼。沒帶着藥箱,顯然不是去看診。
可她的生活裡除了行醫問診,似乎沒有旁的事情了。
這更家中謝骧的好奇,換好衣服後出門去,不緊不慢的在安素雪身後跟着。大抵今天日子特殊,入夜之後街道上的行人甚少,越發顯得那道纖細身影形單影隻。
“不必跟的太近。”謝骧淡聲吩咐,推車的李昌稱是,又落後了一段距離,保管安素雪回頭也發現不了。
眼見着過了橋,李昌犯了難。他們主子不良于行,輪椅沒法過橋,主子不良于行後最是忌諱,他也不能抱着主子過去。于是李昌道:“主子,屬下先去探探安姑娘的去向。”
謝骧聲音淡淡道:“不必,她就在河邊。”
李昌好奇主子怎麼知道,但他不敢問,推着人來到橋邊柳樹下,恰好能瞧見對岸有個姑娘站在河邊,天色已晚,瞧不清楚她在做什麼。
謝骧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片刻後,不出他所料,看見安素雪蹲下,手裡亮起一盞瑩瑩光亮。
本朝有清明祭祀放河燈的習俗,不過李昌不明白。“主子,放河燈一般都是日月交替黃昏時分放,安姑娘怎麼大晚上的出來啊。”
自然是因為她要祭奠亡人。
安素雪的身世被調查的一清二楚,薄薄的一張紙落在謝骧的桌上,概括她前十六年的人生。背景貧瘠素白幹淨,和她這個人一樣。
“都說清明節晚上容易沖撞了髒東西,安姑娘不怕嗎?”李昌都覺得涼嗖嗖,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如此大膽。
河邊的妙齡女郎還不知對岸人的想法,她将河燈放下後用手撥動水面,看着河燈被水流帶的往下遊去。
孤孤單單的一盞燈在河面上,微弱的光亮映在安素雪的眼眸裡。其實這些年,她已經忘了她親生父親的模樣,可他畢竟是親爹,每年清明她都會為他放一盞河燈。
聽說有親人放河燈,亡者才能找到去往黃泉的路,不至于誤入牲畜道,來世投胎也可以投到好人家。
她滿懷心事,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落寞的模樣盡數被人看了去。
……
回去路上意外碰見了羅文,安素雪勉強扯出一個笑。“羅文哥,你怎麼在這?”
他們認識多年,羅文當然知道她每年來放河燈的事情,也知道她不想讓旁人知曉此事,于是裝作渾然不知。“剛給一家送了酒,正好要回去,你要回家嗎?一起?”
兩道身影并肩而行,安素雪時不時的側頭看過來,大抵是認識的時間久了,羅文能輕而易舉的捕捉到她的情緒,他便溫聲說着這些日子的趣事,像是一束不知從哪照來的光亮,将她頭頂烏雲驅散。
眼見着年輕的男女有說有笑,遠處的謝骧冷笑一聲。
李昌會意,立刻彎腰請示:“主子,需要屬下出手嗎?”
隻要謝骧想,擡擡手指,便有無數種法子讓那個年輕男子消失于世。
卻不想謝骧睨了他一眼,神色冷淡道:“你覺得我比不過一個平頭百姓?”
李昌立刻表忠心:“屬下絕無此意!”
謝骧揮手示意李昌閉嘴。
走在前面的羅文覺得後脖頸處一涼,他回過頭,身後的街道空無一人。
“安安,我們快些回去。”老一輩說的對,這樣的日子晚上莫要再外面逗留。
路邊的商鋪打了烊沒有光亮,借着月光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安素雪心緒不甯,走路踉跄,羅文側頭看她,索性去握她的手腕。
“安安,我扶着你。”
小時候孩子們鬧騰的晚了,羅文也是像現在這樣,握住她的手腕帶她回家。
那時候安素雪瘦的可憐,羅文都怕自己用力折斷她的腕子。現在也清瘦,填不滿他的掌心。
昨日下過雨,夜裡空氣清新泛着冷意。正是年輕力壯的羅文手心熱的驚人,燙的安素雪也覺得熱起來。
從後面看,就像是倆人交握,感情甚笃。
謝骧面色沉了沉,周身空氣變滞,吓的李昌大氣都不敢喘。
快走到家門前時,羅文遠遠瞧見自家門口站着人正在朝這邊張望,他像是被抓包似的立刻松開手,恰逢腳下不平,安素雪一時沒防備,差點摔倒,羅文見狀又去扶住她的後背。
羅武已經朝着這邊跑來了,在弟弟到來之前,羅文先一步松開人,而後對趕來對他怒目而視的弟弟道:“安安差點摔倒,我扶一下。”
兄弟倆視線交彙,在安素雪看不見的地方火藥味十足。
遠處的謝骧右手扶着額角。
“呵。”
……
待安素雪回了陳家,羅武轉過身豎眉看胞兄:“你是故意的吧?”
羅文一臉的無可奈何。“我本想叫你去接安安的,但那時候你在爹娘房間。”
今天羅武打碎了一壇子酒,被羅母揪着耳朵訓斥。
羅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