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人,您還是先待在屋内吧。”
這麼說着,奧狄賽卻沒忍住撩起阿諾額前的一縷碎發,輕輕地搭在耳邊。
手掌虛虛攏在阿諾的側臉,幾乎蓋住夫人的下半張臉,隻露出那雙格外漂亮的綠色眼睛。
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随着長長睫毛輕輕顫動,心底便像是有根羽毛也在撓瘙。
“奧狄賽!”身後的阿梅麗有些不耐,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處置那殺害了她孩子的小惡魔。
“瓦爾德,把他們帶出去。”奧狄賽并未轉過身,而是讓仆人先帶把人帶走。
阿梅麗還想說什麼,卻很快被言聽計從的仆人鉗制住雙臂,并毫無留情地往外拽去。
這讓阿梅麗表情驚愕,“奧狄賽!”她掙紮着,目光透過奧狄賽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個被他擋住的“女人”,隐隐身影藏匿于黑暗裡,有些過于高挑。
阿梅麗的腦中閃過進屋時看到的那一眼,再聯系羅埃爾失蹤後奧狄賽格外積極的舉動——要知道,奧狄賽可從來不關心這些,就算是阿梅麗自己失蹤了,怕是也不見得他會主動提出尋找。
棕褐色的眼睛猛地睜大,阿梅麗不甘地抓着門扉:“不!奧狄賽!你不能這樣,那是你唯一的侄子——奧狄賽!弟弟!”
手指被絕望地扒開,就在阿梅麗以為奧狄賽要徹底護着人時,她聽見聲音。
“好了,阿梅麗,等我出去再做決定。”
女人的身體一頓,在仆人的壓制下,她很快便被拉了出去。
2.
視線越過身前男人的耳畔,注視着門被帶上,阿諾的視線最後又回到奧狄賽的身上。
“發生什麼事了?尤萊亞……”他驚惶回神,掙紮了一下手腕,很快便被男人順勢松開。
奧狄賽收回自己的手,自然垂落在身側的右手微微勾動,似乎在感受着那短暫的觸感。
他拉回意識,看向面前的阿諾——眼前的夫人還處于惶惶之中,完全不知道事情的變化已經滑落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尤萊亞殺害了鎮長的兒子,裁縫的兒子親眼目睹,羅埃爾的屍體也被所有人找到,罪名無法辯駁,他将被充滿怒火的母親燒死,而唯一能夠挽救尤萊亞性命的,隻有奧狄賽——隻有他。
“夫人,你知道尤萊亞幹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嗎?”奧狄賽凝視着阿諾的眼睛,緩緩開口。
“他殺死了鎮長的兒子,我唯一的侄子。”
他一字一句地說着,注視着夫人的表情從不安到震驚再到絕望,嘴角卻微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奧狄賽對阿諾的反應很滿意。
這讓他不由覺得,自己離他更近了一步。
“不!這怎麼可能!”阿諾面上恍惚。
男人眼神憐憫:“夫人,這是事實,所有人都看見了——他舉着剪刀插進了羅埃爾的胸膛。”
夫人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猛然驚神,上前扯住男人的衣襟,急切又慌亂:“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考斯特先生,您幫忙解釋一下……”
他惶惶落下淚來,看得奧狄賽心口一疼,不禁擡手撫上阿諾泛紅的眼。
指尖觸及夫人柔軟的眼皮,惹得眼睫微顫,視線僵硬轉動,對上男人那雙幽深的薄綠色眼睛。
他仿佛被奧狄賽的眼神駭了一下,迅速收回自己的手,避開他的視線。
指尖失去了那點溫熱的觸感,奧狄賽回過神來,注意到阿諾那副躲閃的神态。
他收起自己輕柔的态度,正色哀傷道:“那是我唯一的小侄子,夫人……”
哀痛的口吻令夫人不由身體一顫,讓他再一次對上男人的眼睛——隻是,與男人悲哀口吻截然不同的,那雙薄綠色的眼睛毫無悲傷,如同進入狩獵狀态的蛇般緊緊地盯着眼前的獵物,冰冷且勢在必得。
“夫人,你知道黑霧鎮的規矩嗎?”
他顫顫巍巍地開口:“什麼……”
奧狄賽伸出手,輕輕攏住阿諾的側臉,這一次,夫人并未動彈。
他僵硬在原地,任由那隻冰冷的手抹去眼角下的淚珠。
男人似乎對他的反應感到滿意,輕笑了一聲。
“殺人償命,犯了過錯的人都得被架在火上接受懲罰。”
“夫人,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燒死吧。”
他低聲說着,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落下驚恐的淚水。
3.
屋外,阿梅麗怨恨地盯着殺害了她孩子的兇手,恨不得将其碎屍萬段,可又因為奧狄賽最後一句話,不得不按捺下心中蠢蠢欲動的殺意。
而被人仇怨瞪着的尤萊亞卻沒想象中的平靜,他死死地注視着緊閉的屋門,視線穿過那小小的蟲洞,仿佛能看到屋内男人與阿諾交談的畫面。
對于自己殺死羅埃爾的後果,尤萊亞并不是完全不知。突如其來的黑霧蒙蔽了他的大腦,如同催化劑般激發了他的憎惡。
可看着毫無動靜的木屋,尤萊亞感到焦灼。
他沒有忘記奧狄賽觊觎着阿諾,那個男人與阿諾單獨相處了快十分鐘,他究竟在和阿諾說什麼?
“吱嘎——”
木門打開,男人走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