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纏着霧氣顯的更加灰蒙。哭泉村口遙遠看到一行人,他們走在泥濘的路上留下一連串的深淺不一的腳印。
沈竹心到了村口,身形定在原地。她微微眯着眼睛,瞳孔中已經出現了鎮子的縮影。可卻冷不丁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心髒像被人緊緊攥住傳來一陣絞痛。她張開嘴,發出沙啞的聲音:“鎮子就在前面,我們一會應該就能到了。”
“哈?照我說天黑前大家能走回殡儀館就不錯了。而且這道路崎岖,某些人可要小心别被絆住腳,再走不出這個村子了。”
“林輕塵!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早看出來了...你們之前就認識,可她...她被留在瘋女人哪裡,也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而且...竹子也不是故意的...”
哭泉村口處,曾經立着的村名的木闆斜着倒在地上,它的右邊伫立着一個半人高的石頭,朝上的石面光滑扁平,大概是經曆了數百年的風吹日曬,或者說是被不同人的屁股坐平了。
以石頭為界限。石頭前站着的是沈竹心,她垂着頭,抿着嘴,不過衣袖下的掌心卻緊緊握住。她靜靜地聽着身後江容為自己争辯,聽着林輕塵話裡的埋怨。仿佛這些才能讓她的心裡好受一些。
往昔那張如鳥叫鳴歌般的話聲,現在隻餘下沉默。
石頭後站着的是季秋。他雙手插進口袋,看着前方江容争辯的聲音越來越小,看着林輕塵甩袖獨自一人向鎮上走去。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站在石頭的後方。
三分鐘後。
“季哥,走吧。别等她了。說到底...說到底!到底都是因為她!她才是應該留在瘋女人哪裡的人!她才是該留在這個村子裡的人!而不是...不是!”
江容看着前方林輕塵的身影越來越小,轉頭看到季哥還在石頭後面等那個女人。他的心裡就燃起一股怒火!聲音幾乎是叫喊!他本就認為是那個壞女人留在村子裡!
“好了。别再說了,江容。”
不知何時沈竹心轉身向江容走來,她拍了拍江容的肩膀,見江容側過頭來看她,才是搖了搖頭,示意他别再說了。其實,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季秋轉回身看到霧蒙蒙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拎着高跟鞋的女人,才是緩聲道:“走吧。”
“诶!你怎麼看到我就招呼他們倆走呀?還有!江容說怪我?!怪我什麼?又不是我害的她留在瘋女人哪裡!什麼叫我就應該留在瘋女人哪裡啊?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再者說了。誰不想活命?誰不想...誰不想活命啊?”
泥濘土地上的碎石紮的喻甜腳底闆生疼,從瘋女人的院子出去後,沈竹心他們幾人越走越快!根本就是不想着自己穿高跟鞋走的慢!她為了追上他們迫不得已将自己漂亮的高跟鞋脫下,連小跑連快走的跟在他們身後。
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差了沈竹心他們幾百步的路。且這天霧氣又大,根本叫人什麼也看不清嘛!
喻甜離老遠就聽到江容野牛般的抱怨!她真是又怒又氣,什麼叫都怪她啊?她尖銳地回怼道,可到最後也是有些體力不支,說話都有些喘了。
“快走。”
季秋擡起眼皮,不過催促一聲。等到喻甜到了他的跟前,他才發現喻甜白皙的腿部沾滿泥水,腳上更是是鮮血淋漓。而剛才在他身旁的沈竹心與江容已經走遠了。
“走!走!走!我他媽沒穿鞋能走這麼快已經很不錯了!”
喻甜舉起手中的高跟鞋,她張牙舞爪的描述,甚至下一刻就想把手中的高跟鞋砸到季秋這張俊臉上!可手腕卻被面前的人捉住,轉眼就被人背到了背上。
“閉嘴。”
季秋不想和她做過多争辯,因為那是無意義的事。他隻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讓任何一個人掉隊。他背着喻甜像清晨背着籮筐去采摘果子一般,毫無美感可言。
喻甜冷哼一聲,可雙手卻緊緊環住了男人溫熱的脖頸。她将整個人趴在季秋的背上,像一隻樹懶一樣。
免費又長得不錯的驢,不騎白不騎!
二人的身影也逐漸走遠。
村口再無行人之時,一旁斜倒着的木牌以及半人高的石頭一齊消失不見,連帶着身後的村莊都隐埋在濃霧之中。仿佛一切都沒存在過。
*
夜幕降臨,它像一層灰色的婚紗為這個充滿濃霧古舊的村莊披上了嫁衣。
哭泉村内放眼望去,隻有伶仃幾戶人家打着燈。其中村内最裡邊最破舊的人家,正大門肆開兩邊挂着火紅的燈籠,仿佛是要過年了一般。
謝青溪坐在炕上,她小腿部的繃帶被人拽開,露出裡面發膿生瘡肌膚。她的眼睛透過蒙着的紗布低頭向紅磚地上許建的屍身瞧去,才發覺自己和屍體沒什麼不同。
“青溪呀,你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一會醫生就來了!你這身上很疼吧?沒事,沒事。媽在,媽在。你别緊張,你這都是小病,媽肯定能給你治好。
這個醫生呀是給媽接生過的。你呀,還得要謝謝人那個醫生呢。
要是那個醫生救不了你...
那媽...媽就去求你姥爺!你姥爺有錢!你姥爺肯定能認識最好的醫生!你别怕啊!孩子!有媽在。”
瘋女人用腫脹的手摩擦着謝青溪的臉頰,她用憐愛的目光瞧着謝青溪,看着自己孩子的身上沒一塊好肉,這就是像剜她的心一般疼!她說到最後泣不成聲,眼眶中有大滴的淚滾落,砸在了謝青溪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