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炊煙漸起。
謝峤站在春榴巷的尾端,身側是那株已過百年的石榴樹。
樹上有殘葉未落,如今被雪壓住。
他已經在春榴巷停留兩個月,此刻才是他第一次仔細看這條巷子。
與京都的寬路相比,這條巷子略顯狹窄,大一點的馬車都不能通過。
若不是因為機緣巧合,他應當這輩子都不會到這裡來,不可能在此停留許久。
更不可能會對這裡産生什麼多餘的感情。
現在他站在巷子的尾端,看着遠處由遠及近而來的少女。
這個少女就在巷子裡長大。
從牙牙學語到蹒跚學步,最終漸漸長成如今纖細窈窕的如玉模樣。
這個巷子裡各處都有她的影子。
夕陽溫暖,謝峤心中的一角忽地塌軟。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常是冷漠的眼神湧出溫柔。
心頭輕松愉悅。
他已經想不起上一次自己擁有這種情緒是在什麼時候了。
……若沒有看到後面跟着的那個男人,這種情緒,他應當會持續很久。
謝峤的眼神自少女的身上移到後面的男人。
那人跟在宋錦的身後保持着半步的距離,他溫和的不知道在與宋錦說些什麼。
宋錦也在禮貌的回應,她側着頭,看不到那人的眼神。
謝峤卻看得分明。
那個人眼睛裡面的喜歡和想要占有,有點過多了。
謝峤冷冷勾唇,鎖定到那個人恰到好處的笑。
夕陽将兩個人拉得老長。
甚至偶爾還交疊在一起。
實在刺眼。
宋錦的攤子離春榴巷不遠,不用走多久就能到,她在前面引路,想着一會兒要不要禮貌地請人家進屋坐坐。
可夫君在家,他看起來不太喜歡外人,會不會不高興?
不過他都不出屋子的,應當不會介意吧?
她正想着,一直跟在宋錦身後的陸沉卻忽然道:“阿錦,這陣子我在外面辦事,你過得如何?樊老爺除了砸了你的攤子,還做沒做其他過分的事情?”
他其實還想問她那個夫君現在在何處,為什麼宋錦的攤子出事,依舊不見他的影子?
“我挺好的,樊老爺是前兩日才回來,他可沒空來找我的麻煩。”
一拐彎,宋錦帶着陸沉走進春榴巷。
“那就好。”
陸沉知道樊老爺前兩日才回來,他擔心的是其他人有沒有欺負她。
陸沉想了想:“之前跟你說到我酒樓來做糕點的事,你再好好想一想,現在入冬了,你在外面擺攤怕是要受凍,你來我這裡,我給你的月錢定比你擺攤要多。”
這個提議幾個月前陸沉就說過,隻不過宋錦拒絕了。
不知道這次經過這件事,宋錦會不會答應。
宋錦在前面走着,果不其然,她幹脆道:“不必啦,我還要照顧夫君,還是擺攤更自由一些!陸掌櫃若是怕我賺得不夠多,便多訂一些糕點,我給陸掌櫃研究更多新鮮的花樣!”
陸沉也不強求:“也好。”
不長的春榴巷已經走過一半還要多。
宋錦也決定,還是請陸掌櫃進屋坐坐。
今日陸掌櫃幫了她許多,她得把廚房裡藏了好久的茶拿出來待客。
這樣才禮貌。
決定了後,宋錦才擡頭對陸沉道:“陸掌櫃,前面就是我家啦,等到了……”
宋錦說着,眼神随着話往前看去。
而後瞬間頓住。
她的話和眼神一起頓住。
甚至不敢相信地狠勁眨了眨眼睛。
那個站在她門口往巷子裡看的人是誰?!
好眼熟。
不會是她夫君吧?!
少女擡頭的瞬間,謝峤将眼神收回,轉而投向宋錦。
四目相對。
他能明顯看到少女臉頰的出現的酒窩。
剛剛并沒有。
謝峤看着少女在看到他的瞬間眼中的驚訝和喜悅,很明顯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門口。
更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她。
陸沉自然也看到謝峤。
在看到謝峤臉的瞬間,他愣住,随即溫和的臉色變得深沉。
他沒想到與宋錦成親的人竟然是這樣。
陸沉稍微大一些,今年二十,正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他屬意的姑娘便是宋錦。
他原本想見到宋錦哥哥再提親,卻不想一夜而已,宋錦竟然就成親了!
這段時間宋錦夫君一直深居簡出,無人見過他的容貌,陸沉也是一樣。
陸沉想着,謝橋不過是一個京都來的讀書人。可僅僅一眼,陸沉便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尋常百姓。
宋家在京都到底給宋錦定的是什麼親事?
謝峤隻用餘光便瞥到那男人微變的臉色。
他神色淡漠:也不過如此。
謝峤和陸沉的交鋒宋錦根本不知道。
她就是驚訝:夫君怎麼出來了?
不不不不會是在等她叭?
想到這,宋錦嘴角的酒窩更深,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
原本還有一半的路很快走完。
她站在謝峤面前,微微仰頭:“夫君,你怎麼出來了?”
她的聲音微揚,看起來心情好極了。
謝峤沒有回答宋錦的話,而是眼神微挪:“這位是?”
宋錦輕快的解釋:“這位是陸沉陸掌櫃,這些年幫我了許多。”
“這樣。”謝峤朝陸沉點頭:“多謝。”
陸沉的面色已經恢複如常,他略擡手:“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