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暗,最後連一絲餘晖也不見,窗外堆積的雪漸漸被月色照亮。
屋内沒有點燈,隻能借着月光隐約看到木床上蜷縮成一團藏在被子裡的宋錦。
謝峤叫了兩聲,她卻沒有應。
謝峤的聲音不大,可這周遭寂靜,她不會聽不見。
被子中的抽泣聲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偶爾的抽噎。
謝峤斂眉:難道是是她故意不理自己?
不對。
這段時間他雖與宋錦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知道宋錦是個乖巧守禮的姑娘,不會故意不理人。
想到這,謝峤斂眉,伸手将蓋在宋錦身上的被子掀起來。
被子寬大,宋錦又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他連掀兩下才看到那坨小小的人。
她臉頰紅紅,也不知道是被悶的還是哭的。
小小的姑娘縮在被窩裡閉着眼睛睡着,連殼子被掀開都沒醒,隻是無意識地抽兩下鼻子。
這兩日宋錦睡在他的屋子裡。
兩個人隻隔着一張床帳,可謝峤從從未看到過她的睡顔。
但他在白日躺在床榻上小憩的時候,聞着她留下的味道,閉眼時偶爾會想象她睡着的樣子。
現在他看到了,果然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太多。
甚至小姑娘因為淚珠挂在下巴颏還沒有擦掉,顯得更加的乖巧可憐。
謝峤有些怔愣,屋内周遭的寒風還在吹旋。
他又嘗試的叫了兩聲,宋錦一直都沒有醒,他隻好彎腰連人帶被子從床上打橫抱起。
謝峤的肩膀寬大,剛一到懷裡,宋錦就像是感受到了什麼。
她擡手環住謝峤的脖子,沒讓謝峤多用半分力氣。
就算謝峤身上有傷,可抱起宋錦卻不是什麼費力的事。
更何況宋錦比他想的還要再輕一些。
宋錦被他抱在懷裡,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就算臉上哭得一塌糊塗卻依舊漂亮。
他一彎身,将整齊擺放在床邊的繡鞋提起。
夜色中,謝峤的唇角微微勾起,心裡笑到——
這個小姑娘都已經傷心成這樣了,還不忘把鞋子擺好再哭。
兩個人的屋子隔得不算遠。
不過幾步謝峤就把人帶了回去。
他将人安放在床榻上,妥貼的蓋上被子,床帳也被仔仔細細地放下。
确保一切妥帖後,謝峤才坐到四方桌前。
燭火在夜中忽明忽暗,謝峤手持一本書,但卻沒有翻動一頁。
他的指尖摩梭着書頁邊,臉色陰郁。
宋錦今日被欺負了,可卻沒有想要告訴他。
而在崇州宋錦到底受了多少這樣的欺負?在暗處是不是有更多的渣滓在觊觎她?
而她自己又默默地咽下了多少?
今日她是被掀了攤子,若是她今日被強行帶走,他就算去救也未必來得及。
謝峤蓦地後怕。
蠟燭在慢慢燃燒,待快要見底,窗外傳來了輕微的敲擊聲。
謝峤回神,先回眸看了眼還在安睡的宋錦,随即披上舊襖轉身出去。
謝家是經年的世家,各地多有分支旁系。
謝峤身為家主,本應去謝家旁支修養,可他要掩藏身份,所以才留在春榴巷中。
符滄乃謝峤親信,在京中替謝峤辦事多年,自然動作迅速。
符滄站在窗外立身等候,見謝峤出來,才低頭道:“公子,樊家已經查清,還請公子示下。”
謝峤淡道:“講。”
“樊家三輩上曾在京中任職,後辭官回鄉,到這一輩樊家一直都是靠祖上的産業,小輩們也都是些好色枉法之徒,平常一些人命都是在宅内,隻有一年前樊家大兒子便當街打死了一個人,後來還逼得那家人離開崇州這件事鬧得很大。”
謝峤沉聲:“此事如何處理的?”
“當地縣丞判為樊家大郎失手,隻賠些銀錢。”
樊家隻是明面上他們還記挂着自己是個官宦人家不敢妄為,私底下謀财害命的事卻有一堆。
謝峤知道這種人家裡定少不了人命官司,卻沒想到樊家已經狂妄到可以當街打死人。
甚至縣丞與樊家也是沆瀣一氣!
如今樊家更是要随意取他的性命,樊家竟然這般輕視人命,此等家族,斷不能再留。
謝峤聽着,眉頭越斂越深。
待符滄說罷,謝峤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
他沉思一瞬,道:“用京中謝家名義通知旁支,切斷樊家生意,處理樊家。”
符滄低頭應:“是。”
寒風在院子裡打了個旋兒。
浮在地上的輕雪被卷起,窗子被微微吹動。
本應該安睡在床帳中的宋錦卻突然被驚醒。
宋錦的睡眠質量不錯,一般都能一覺睡到大天明,可沉沉睡着的她在夢中卻被那隻鹹豬手抓住!
她狠狠地一掙脫,自己也醒了。
突然醒了她還有點發懵。
讨厭的樊老爺,她已經連續兩個晚上都做噩夢了!
宋錦把自己的手背往被子上蹭了蹭。
她知道是夢,可是手上那股油膩膩的感覺卻沒蹭掉。
正蹭着,她忽然好像意識到什麼。
她睜大一雙圓滾滾的杏眼——
這是她的屋子。
不不不,這現在是她夫君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