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呼呼地吹着冷風,将地上的輕雪卷起。
謝橋的聲音沉穩卻帶着些清冷,一下子讓宋錦清醒。
看看看看什麼?
宋錦抖了下,将“在看你的腰”這幾個溜達到嘴邊的字硬生生的咽下去。
隻站在原地抿唇不語。
宋錦都能想象到,自己若是說了,就是在他的那根禮義廉恥的弦上亂蹦跶。
不用親眼看就能想到他得有多不高興。
而且……
宋錦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們兩個已經成親兩個月了,可是他們不僅身體上不曾親近,言語上更是冰涼涼的。
宋錦以前就想過,自己有這麼個愛看美人的毛病,日後一定要找個俊俏的郎君。
如今她得了這麼一個神仙樣子的夫君,有好幾個晚上都會偷偷樂醒,就更想跟他好好過日子。
可是他總是這般生分……
宋錦有點難受,心尖像是被人攥了一把。
她站在門口,局促地搓了搓錢袋。
見着宋錦還是不說話,謝橋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語氣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壓:“你可有事?”
聽着謝橋的語氣,宋錦趕緊回答:“沒,沒什麼事。”
這些年來宋錦接觸的人也不少,但都是些市井小民,可謝橋卻總讓她想到府衙裡的青天大老爺。
宋錦悄悄地想,京都不愧是京都,連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都和大官一樣,那要是世家大族,說不準會是什麼樣的。
宋錦想着,她又擡頭偷偷地看謝橋。
嘴角有些壓不住: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算什麼,天上的神仙也抵不過她夫君的模樣!
興許她夫君就是這麼個性子,教書先生嘛,是要嚴肅一些的!
想到這,剛剛的局促也不見了。
她将懷裡揣着的錢袋拿出來,輕快道:“這是這幾日我掙的錢,馬上就要入冬了,夫君你要不要買兩身新衣裳?”
隻是這事?
謝橋看了眼身上半舊的棉襖,這是宋錦外公生前的。謝橋的身量高,穿着有些小,所以隻能披着。
确實該添置一些衣服了。
謝橋微微點頭:“嗯。”
他略一垂眸,将桌子上的書收好:“這是這幾日我抄的書,明日你便拿回書鋪,銀錢直接去采買即可。”
說罷,宋錦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略微的停頓,看着面前的少女,沒再說話。
少女方才臉上的紅暈已經退下,隻剩下她粉嫩的臉頰,還有白皙修長的脖頸。
一雙杏眼溫柔有神,左邊臉頰還有一個酒窩,平時不明顯,隻在她笑得時候才能看出來。
不過她總是笑,尤其是在看向他的時候。
她的人和她的酒窩一樣,生機勃勃的,像是她門口樹上結的石榴,溫柔又開朗,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舒心。
他眉目一斂,不露痕迹的将眼神收回。
他的頭略微側過,不再看宋錦,可語氣卻微微柔了些:“外面風大,你早些回去歇息。”
你看,又開始趕人了。
宋錦站在原地環視一圈屋子,沒有立刻離開。
他們兩個雖然成親了,可卻一直分房睡,她夫君睡的這間房,原先是她的。
當時他來得突然,家中隻有自己的房間還在住人,所以隻能把這間房間讓給他,自己去睡外公的房間。
宋錦神色恹恹,像是朵小花被外面的風雪吹打的蔫兒了。
她把錢袋攥緊,往前走幾步将桌子上的書抱起:“好吧,那夫君你也早些休息。”
說完,她轉身往門口慢吞吞的走。
“吱呀”一聲,門被拉開,宋錦悄悄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都差不多一步三回頭了,可謝橋卻連個眼神都沒擡,隻看着手裡的書冊。
行吧。
她微微歎了口氣,頭也耷拉下來,抱着書離開後,門被嚴嚴實實的關上。
冷冽的風雪被關在外面,屋内隻有豆大的燈盞,将巴掌大的房間照亮。
即使他已經在這間屋子裡住了兩個月,可這裡依舊處處都是宋錦的痕迹。
四方桌上有幾本書摞在一起,謝橋将手中的書放在最上面,無意間看到了壓在書下一封信箋。
他眉色一斂,擡手将信箋抽出來。
思緒也回到了兩個月前。
那時正值初秋,他在官署剛剛下職,回到靜安侯府便接到父親在邊關病重的消息,于是他連夜帶人趕往邊關,卻不想半路被人截殺。
随他一起出來的侍衛為護他全部身亡,幸好碰到了正要去崇州的宋鋒将他認出救下。最後宋鋒雖身受重傷,卻仍拼死将他送出去,在臨死之前,将腰上的玉佩交給他,讓他去崇州春榴巷找他的妹妹宋錦,并且娶她。
這一路他咬牙堅持,終于在臨暈倒之前找到了宋錦,并問她是否願意嫁給自己。
有些出乎意料,她竟然答應的飛快,可是他傷得實在太重,不知道是否可以撐過去,便想着立刻與她成親,在她準備的時候,他便在屋中撐着寫下了這封遺書。若是他不幸身亡,宋錦便可帶着這封信入京都。
他是靜安侯府的大公子,亦是謝家的家主,宋錦與他成婚,就算他身死,母親亦會對她有所照拂,到時候不管是她另嫁還是如何,謝家都會成為她的後盾,如此也算是報答了宋鋒的救命之恩。
若是他醒來……
謝峤垂眸,将手中的信箋拆開。
也是因為他醒來了,所以宋錦還沒有機會打開這封信,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這兩個月他掩藏身份在春榴巷養傷,并且借抄書将自己的消息傳回京都,等謝家來人再從長計議。
謝峤看了眼手中的遺書,擡手将它貼近快要熄滅的燭火。
紙張被豆丁大點的燭火點燃,随即被慢慢吞噬,沒多大一會就被燒了個幹淨。
與紙張一同寂滅的還有那支蠟燭,謝峤擡手,重新點燃了一支。
而于此同時,宋錦的房間也燃起了亮光。
外面的風雪漸大,已經聽不到雨聲,外面越發的寂靜。
宋錦将謝橋抄好的書冊妥帖放好,這才拍了拍頭上的雪。
他們兩個的房間隔得不遠,幾步就到,頭上沾的雪不多,拍了沒兩下宋錦便覺得自己的肚子空空。
謝橋過午不食,可宋錦晚上還沒有吃飯。
外面風雪簌簌,宋錦一咬牙還是決定轉身去竈間去做些飯菜。
冷就冷些吧,總不能餓肚子!
将饅頭放到了籠屜裡,竈台上的粥也已經熱上,整個竈間被柴火熱得暖暖的。
宋錦舒服的歎了口氣,她蹲坐在爐子旁,将懷裡的喜錢袋子拿出來,反手一倒,錦袋裡面的銅錢便稀裡嘩啦的落在小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