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筠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走,假裝自己毫無知覺,好似正在沉浸于幾十年前的古老文物之中。
走着走着,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展廳,聽路過的講解員提到這個展廳裡展示的曾經在城寨裡對抗過黑/道勢力,最終不幸犧牲了的“城寨英雄”們。
聽到這兒,藍筠心念一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爬上心間,酸酸澀澀的,同時又漲漲的,像是心髒上壓着一塊石頭,令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定下腳步,想要立即轉身落荒而逃,但是仿佛有什麼無形的魔力死死鎖定住自己,緊接着,他不受控制地走進了展廳裡。
果不其然,藍筠在“城寨英雄”的展示牆壁上看到了張意沉的照片。
這是一張黑白正面照,照片裡的張意沉和藍筠印象中的一模一樣,一頭長及脖頸的卷發,一半的劉海遮住了眉毛,長相俊逸出衆,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給人一股他是混血的錯覺。
他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在嘲笑所有來到此處觀看展覽的遊客,仿佛在說:看什麼看,再看老子一眼就弄死你。
藍筠目不轉睛地和照片中一臉不屑的張意沉對視,沉默在空氣中蔓延,他們隔着一道天然的屏障,一個已經死了幾十年,成為了照片世界裡的一個影像,一縷孤魂。
而藍筠也頗為無奈的從一名小導遊和網文作者變成了真人逃生遊戲裡的玩家,剛從遊戲副本世界裡經曆了九死一生的冒險曆程,并且和身份是遊戲NPC的“張意沉”做了三天的“好兄弟”。
NPC是大佬,他是小弟,大佬教他武功,在城寨裡罩着他,他想去哪裡玩就和他說一聲,拿着他的身份鐵牌就能大搖大擺地出入各大場所,甚至沒帶錢也能在街邊小販那裡買冰凍絲襪奶茶和雞蛋仔。
天不遂人願,大佬最後因公犧牲,小弟僥幸活了下來,離開了不屬于他的那個世界。
兩人就這麼默默對視半晌,看着看着,忽然覺得張意沉的那張照片動了一下。
原本是靜止狀态的張意沉似乎對他眨了下眼睛,這個動作的幅度十分微小,倘若不是藍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照片中的張意沉的臉龐上,恐怕不會發現這個小細節。
藍筠還感覺照片裡張意沉的目光似乎變得溫柔不少。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慢慢地靠近這幅挂在牆壁上的照片,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最後在照片前方隻有幾公分的距離時停下來。
周圍的遊客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不太理解藍筠這個魔怔一般的舉動,這時,一個講解員突然沖他喊道:“這位遊客,請你不要觸碰展品,這些都是珍貴的文物!請自重!”
然而藍筠還是繼續自己的動作,就在手指即将觸碰到“張意沉”之時,冷不丁的,他瞥見照片表面的反光倒映出了一道黑色的,模模糊糊的身影。
有人正靜靜站在他背後,深沉陰鸷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兇狠卻耐心的野獸鎖定住獵物,即将把獵物撲倒并啃噬殆盡。
那個身影很高大,看起來差不多有一米九出頭,即便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都令人感到泰山壓頂。
藍筠腦海裡警鈴大作,他立即嗅到了強烈的危險氣息。
他忽然意識到站在身後這個男人一直在跟蹤着自己,下一秒,他的肌肉記憶回來了,目光一凜,原本伸向照片的右手驟然轉變方向,猛地握成拳頭向後砸去!
如果他的判斷方向無誤,這個拳頭會惡狠狠地砸到男人的下颌角。
師傅說過,人的下颌角其實很脆弱,很容易就被脫臼斷裂,力度打得話會把人直接打暈,把人打成腦震蕩,再不濟也會讓他掉幾顆牙齒。
電光石火間,身後的男人也迅速出手,他微微側身,同時擡起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像是野獸的利爪,猝然攥住藍筠的手腕,緊接着輕輕一翻,将藍筠的身體直接翻轉過來,迫使他面對自己。
藍筠沒有停下攻擊的動作,霎時一躍而起,同時屈膝擡腿,準确無誤地朝着男人的腹部踢去——
男人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側身閃避藍筠這一踢腿,猶如鬼魅般轉身,瞬間就來到藍筠身後,緊接着悄無聲息欺身而上,雙手用力按住藍筠的雙肩。
藍筠猛地抓住男人的其中一隻手,旋即彎腰用力扯過他的胳膊,打算施展一個标準的後背摔,不料背後的陌生男人卻巋然不動。
“你是誰派來的?跟蹤我幹什麼?!”藍筠對陌生男人兇狠地問道。
然而陌生男人全程默不作聲。
“啊啊啊啊——”
“打人啦打人啦——”
“呼叫保安,展廳裡兩個男人打起來了,快死人了!”
“喂,你們别打了,這裡是博物館……”
四周遊客們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有些人轉身逃跑,但更多人留下來吃瓜看戲。
時代變了,衆人看到有人打架不會立即逃離現場,隻會看熱鬧不嫌台高,甚至還會惡意起哄,不亦樂乎地煽風點火,仿佛看不到到有人被打死就不會散場。
藍筠根本看不清此時正和自己對打的男人的長相,莫名其妙的感到熱血上湧,頓時産生了一股暴打眼前這個鋸嘴葫蘆男人的沖動!
他想要将内心所有的不滿情緒全部發洩在男人的身上。
高大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長風衣,闆寸頭,高鼻梁,眼窩深邃,面容冷峻,戴着一副茶色的無框眼鏡,中和了他渾身散發出的陰狠氣息,多出了幾分文質彬彬的儒雅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