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身體不能受刺激,我打算過段時間再帶家人去看她。最近我們偷偷聯系好不好?”
沒聽到鄭相宜的話,陶時安又乖乖補充了一句:“我會很乖的,絕不會讓你為難。”
鄭相宜沒說話,目光突然觸及到某處——
他敞開的病号服裡,兩胸之間的陰影處挂着一個熟悉的東西。
鄭相宜伸手扒開他的衣服,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尖叫。
陶母捂着臉拎起她手邊的包包就往外走,“小宜啊,時安還病着呢…你們要節制啊…”
鄭相宜瞬間紅了臉。
她根本就沒那個意思!
正郁悶着,就聽到陶時安喉間發出一聲輕笑。
“你在找它嗎?”他摸索着握住鄭相宜的手腕,突然一往自己胸口一摁。
鄭相宜摸了發卡的同時還不小心碰到了一顆凸起。
陶時安咬了咬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隻是呼吸節奏霎時變得很快。
“你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嗎?”
陶時安把玩着鄭相宜的手,輕輕點頭,“這樣我就能每天摸到它。”
鄭相宜隻覺得手心被電了一下,趕緊縮回來,整個人也站了起來。
陶時安有點茫然地偏了偏頭,看着她這個方位,“怎麼了嗎?”
鄭相宜淡淡地:“它隻是個普通的發卡,如果沒有被你撿到,說不定早就被我扔了。”
陶時安:“沒事的,我覺得它很珍貴就好了。”
他語氣裡滿是緊張和說不上來的卑微。
鄭相宜知道陶時安絕對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淡定。看着他眼中布滿着紅血絲,鄭相宜無意識地咬住自己的唇,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回過神。
她想,自己或許要成為刺入陶時安心中的那把刀了。
原來她之前想的太簡單了。
傷害一個人也是會痛的。
鄭相宜知道自己必須得提出分手了。
她是個劊子手。
她要親手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部分從自己的身上割掉。
隻是因為…他們現在在一起還是太早了。
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他都沒有看到過。媽媽那邊的矛盾也沒有解決…
鄭相宜聽到自己用一種很冷漠的語調說:“陶時安,我們分手吧。”
陶時安的臉色越來越暗,直到沉入了塵埃裡。
鄭相宜抛出最後一句:“以後你别這麼傻被人騙了,我走了,以後别聯系了。”
她快步離開,生怕下一秒眼淚和鼻涕就要砸在地上。
陶母看着鄭相宜紅着眼睛從自己的身邊走過,摸不着頭腦地問陶父:“小情侶吵架了?”
陶父默默注視着鄭相宜的背影,臉色凝重地歎了口氣。
鄭相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雪粒飄進了她的眼睛裡,刺得她眼球脹痛。
陳果跟在她身後,震驚地看着鄭相宜臉上的淚痕,說不出話來。
鄭相宜從未在她面前哭過。
可現在她卻當着所有陌生人的面默默流眼淚。
陳果忍不住上前抱住她,鄭相宜像隻小獸般蜷縮在她懷中,沒有發出一絲哭聲。
“哒哒哒。”
盲杖敲打的聲音響起,鄭相宜立馬從陳果懷裡擡起頭。
陶時安套了一件羽絨大衣,手執盲杖走出了醫院大門。
陶斯曜不斷地想要把他拉走,陶時安卻低低吼道:“别管我,我要自己找到她。”
陶斯曜冷着臉罵他:“你這個蠢貨,這種女生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她就是利用你的殘疾騙錢而已!說什麼還錢還錢,她還得起嗎?你是個瞎子,沒有我你能走得到哪裡去?”
陶時安仍舊固執地推開陶斯曜的手,走得緩慢而艱難。
鄭相宜抿緊嘴唇,比吃了一噸苦檸檬還要難受。
她就站在他的正前方,可他的盲杖直接越過了她。
陶斯曜的聲音比沾了毒的刀子還要鋒利,“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她不說話,我不告訴你,你找一輩子都找不到。你連這點用都沒有。”
鄭相宜瞪了眼陶斯曜,以前怎麼不知道他嘴這麼壞啊?
陶時安都這樣了他還罵他。
鄭相宜鼓起勇氣開口:“時安。”
陶時安立馬找準了她的方位,小心翼翼地說:“你怎麼也不開口提醒我。”
鄭相宜閉了閉眼,“我們之間…先彼此分開一段時間好不好?”
他倔強地站在那裡,孩子氣地說:“不要,我不和你分手。”
鄭相宜回想起那道士男人的話,咬咬牙狠心說:“我一定是會和你分手的。”
“為什麼,明明之前好好好的,為什麼?”
陶時安如遭雷劈,被風雪砸在原地,聲音裡帶着哭腔,好看的眼睛已經泛起了水花,聲音裡滿是執拗:“我不分手!如果你不說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我就不分手。”
鄭相宜想了想,“我媽媽不同意,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你哥哥說的對,我一直都在哄着你,其實我不喜歡殘疾人。”
陶時安搖頭說:“這不算,你騙我。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鄭相宜狠下心說:“我不喜歡你。你一開始不就知道嗎,我喜歡的是你哥哥,你隻是他的替代品而已。”
“不可能!”他瞪大眼睛,像頭小狼崽子般露出了狠戾的表情,接着又顫抖着小聲說:“不可能的。”
鄭相宜臉上的淚痕早就幹了,現在連哭意都被他攪沒了,隻有淡淡的無奈:“你今年十八歲不是八歲。”
“你是不是喜歡老男人?我會長大的。馬上我就十九了。”
鄭相宜開始對他惡語相向:“我喜歡你哥,讨厭瞎子,你還聽不懂嗎?”
“其實我一直都在騙你,我又不是戀殘癖,為什麼會喜歡一個盲人?我是正常人,最後還是要找正常人結婚的,我跟你隻是玩玩,騙騙你的錢而已。”
“陶時安,别讓我這種人都看不起你。”
說完,鄭相宜就後悔了,可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先忍不住了。
陶時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慌張而卑微的笑。
淚水洶湧而下,但他看不到自己的狼狽,也看不到鄭相宜的表情。
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心達到了頂峰。
他想,鄭相宜一定是在說謊。
他知道鄭相宜也很傷心,他能從她的語氣裡嘗到和他心中同樣的苦澀。
他恨!
不是因為他看不到鄭相宜因何而傷心,而是恨自己看不見鄭相宜到底有多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