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如果您放棄他,離開他,任由他再與他人結——”歸厭掃過來的一眼使魏玲珑吸了一口涼氣,卻咬着牙,堅強地繼續說下去,“緣或者終身困于過往,您會後悔嗎?”
“第三,他愛您嗎,他愛‘過去’的您,是因為‘過去’和‘現在’有什麼區别,還是有什麼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
歸厭斂下眉眼,情緒郁郁,不說話了。
第一個問題,當然是愛的。
不然他為何會因為這件事心生波瀾,耿耿于懷呢?
第二個問題,自然是會的。
不然他也不會找各種借口和理由留下來,就連約見魏玲珑也非要約在京都,一眼就能看見聞人得願和他的宅邸的地方。
而第三個問題……
歸厭的睫毛顫了顫。
“因為……”歸厭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終于顫抖着嗓音說出了答案,“‘我’害怕。”
“因為‘我’不得不離開他,‘我’害怕我回不來,‘我’害怕他……”
“‘我’……”但剖析到這裡的時候他依舊頓了好一會兒,“害怕他不移情别戀。”
一滴淚打在手背上,歸厭終于與自己和解,他苦笑着,在心中繼續道:‘我’要他等我,‘我’卻又害怕我回不來,他苦等至死。
所以有了紅衣。
所以有了玉無塵。
但現在他回來了,尋回記憶的歸厭卻又因此又愛又疼又苦。
玉無塵不是歸雁,紅衣不是歸雁,這自然是早就計劃好的,“他”禦無塵自然不會讓這倆占據歸雁的位置。
可偏偏,聞人得願言辭清晰,歸厭也不是歸雁。
而歸厭自己,也對歸雁這個身份心有不甘。
他不甘心,聞人得願僅僅隻是因為他是歸雁而愛他,而不是因為他是他而愛他。
聞人得願同樣、平等地愛着玉無塵和紅衣,現在也同樣平等地愛着歸厭。
他不甘心。
玉無塵和紅衣不過是他留下來的小小後手,靈魂碎片的碎片,憑什麼能與他這個貨真價實的轉世相提并論?
可,用“貨真價實的轉世”這一說法來安慰自己,讓自己淩駕于玉無塵和紅衣之上,他也同樣心有不甘。
——那說明他屈服于“歸雁”的身份,自甘堕落,認為自己僅僅隻是禦無塵的延續。
他是如此矛盾,如此糾結,如此苛責。
他将自己困死在了這個局面。
這個,他轉世前頗合“他”心意的局面上。
是啊,玉無塵是他的留影,紅衣是他的執念,歸雁是他的延續,而聞人得願隻愛他,禦無塵自然是滿意的,玉無塵、紅衣和歸雁三者卻……
歸厭冷笑,他在笑自己,笑現在的自己,也笑過去的自己——笑禦無塵。
但他就是這種哪怕坑自己也坑的毫不手軟的性子。
——不,與其說是“哪怕”,倒不如說,正因為是坑自己,才會越發毫不留情,非要堵死所有出路才行。
刀自己最狠的,永遠是格外了解自己的自己。
魏玲珑見歸厭說着說着便陷入思索,周身的氣息逐漸沾染了死寂、絕望,無聲地歎了口氣,這便是她饒是修習【情】道,卻不願沾染“情”之一字的原因了。
自古情之一字最為害人。
這麼多年的修行,她見過太多困于情愛,活活将自己困死的道友了。
“現在我可以給您建議了。”
魏玲珑點燃了凝神香,“情愛沒有對錯,我是您的顧問,您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結果,請您講明。”
歸厭面色陰晴不定一陣,終于轉為了最初進門時那冰封似的冷漠。
他揮手滅了凝神香,道:“不需要更多的建議了。”
他看着香滅後升騰起的白煙,唇角微挑,強勢、笃定而勝券在握道,“我要他愛我。”
而他自然是知曉如何讓聞人得願愛他的,歸厭唇角高高揚起,心說,不過是重來一次罷了。
畢竟聞人得願當初便不是自願要愛上他的。
但他現在,誰能說聞人得願不愛禦無塵?
他愛“他”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連他歸厭都不是“他”。
呵!
不過是,重來一次罷了。
……
貴客離開了。
魏玲珑坐在原地,捧着燃了個火星便被滅去的凝神香,久久。
她再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不知又是哪位道友遭了殃了。
隻希望……
那位道友能就此安心成為他的刀鞘,再不要将他放出來了。
……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