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是又一個。
又一個。
和又一個。
——聞人得願不僅是佛子的孩子,還是佛子的禮物,自然孕育下九子不同,聞人得願卻并非如此,他是被精心挑選出的那個,最肖似紀離伊,也最肖似玉染青。
——他生來便有慧根,無有佛骨,卻有佛心,想要瞞過他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分身和本體本來便有着星靈體這個雖然在非特殊群體眼中難以辨别,卻本質明顯不同的區分。
——但,正如他對世人一視同仁一樣,他對“禦無塵”也一視同仁。
【想起來了嗎?那年聖靈節,他給了本體聖靈果,在你去的時候又額外給了你。】
【還有……】
……點點滴滴的回憶彙聚成海,那是真正屬于他紅衣而非禦無塵的記憶和饋贈。
【——他知道你是分身,不是嗎?】
【還有,你真的不是禦無塵嗎?】
【本體已經轉世,你擁有了星靈體,在天道意義上被認可為禦無塵。】
【如果一隻動物看起來像一隻鴨子,走路像一隻鴨子,叫起來像一隻鴨子,那麼它就是一隻鴨子。】
【你當然可以不承認自己是禦無塵,就像禦無塵抹去了自己幼時的名字、選擇脫離玉家不承認自己姓玉一樣,那隻是一個名字的區别,但,攸甯隻承認“禦無塵”是他的道侶。】
【這是攸甯的錯嗎?】
【不,這是你的錯。】
【攸甯說過,他不在乎你将自己和他人折騰成什麼樣子,因為你敲定了自己的死亡,因為你已經做出了犧牲,他也不在意你是人類還是天生魔種還是魔族還是死後餘燼,他更不在意正邪之分——不介意紅衣你入魔,不介意和魔族成為道侶,從萬人敬仰的仙尊變得人人喊打。隻要你還是“禦無塵”,他就願意承認你。(詳見第47章)】
【你當然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又為什麼非要限定“禦無塵”。】
【他早就被“你”折騰夠了,不是嗎?】
紅衣陡然清醒過來。
身下血梅遍染,拆吃入腹,深可見骨。
他是“紅衣”還是“禦無塵”,好像一下子就沒了辯駁的意義。
攸甯在罵,
“魂淡”。
抽抽噎噎着。
他罵的是誰呢?
禦無塵?紅衣?
不,他罵的僅僅隻是眼前人。
是禦無塵還是紅衣,又有何分别?
“抱歉,我……”紅衣幾乎說不出剩下的話來,他這次确實做得有些太過了,“……抱歉。”
等聞人得願終于勉強恢複精神的時候,紅衣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就連屋子裡的氣息也換成了熏香的氣味,暖融融的花香沁人心脾。
“發生什麼事了?”聞人得願給自己纏上繃帶——足以見得紅衣被刺激得有多狠,現場又有多慘烈,“是魔界那邊有變故嗎?”
魔界那邊的确有變故,不知道打哪兒出了個好小子,大抵是個新生不久的新手魔族,無視了“紀離伊之子”才能争奪魔王之位的潛規則上了争鬥場,打翻了紀離伊名下的諸多子嗣,惹得那邊人仰馬翻,以至于紅衣不得不都跟着上場壓過陣。
但紅衣并沒把那邊的變故放在心上過,還是那句話,誰當魔王和他都沒關系,他隻是過去看能不能代聞人得願去認個爹,順帶着看在和玉染青之前定下過相關約定的份上去幫幫忙罷了。
于是紅衣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大事——玉無塵走了。”
聞人得願便自覺恍然——這世上沒人會跟紅衣過不去,也就他自己會跟自己過不去,也不知道玉無塵離開前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給紅衣氣成這樣。
就折騰去吧,反正禦無塵這人,活着也愛折騰,死了也愛折騰,半死不活最愛折騰!
也就他跟着遭罪。
但,能隻他一個人遭罪倒也好,聞人得願是真的不願意再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認識的人瞬間少了一半——就跟雲彩和融雪一樣,“唰”一下就全沒了。
聞人得願是有幾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佛陀精神的,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不忍苛責禦無塵,也沒法讓死去的人死而複生,隻平白徒添些煩惱——說他是“聖母”也好,是“裝模做樣”也罷,聞人得願沒那個心情去一一辯駁。
他隻能管好他自己。
再看看能不能讓禦無塵稍稍收收心。
“原先的豁口已經堵上,封死了,剩下的那些發了任務讓民間自行再去抓捕、狩獵,巡邏隊和護衛隊也已經排查起來了,北面新出的裂紋和缺口我們也已經派人去堵,人手目前還算充裕,但問題是,内戰這邊遲遲停不下來。”
内戰停不下來,那麼再多一些裂紋,現有的機動人員就安排不過來了。更甚至,就連南湘和希蘭也有不得不被拉入戰争的風險。
到那時,兩界邊界的位置沒人看護,就很難再維持現有的安定了。
再加上魔界那邊因為争奪魔王的事情全民暴動,那些本就不受控制,又被暴虐和好戰沖昏了頭腦的家夥們可不一定能安分待在他們的一畝三分地裡。
紅衣在一旁死死盯着,聞人得願便将繃帶和藥膏全部塞過去,裸着上身讓他給上藥,自己處理更難處理的地方,“剛才小秋月去信問過了,諸葛厄說他已經注意到了内戰的問題,但他以南湘和希蘭的名義作擔保讓雙方停戰割地賠款談判都行不通,這場戰争後面絕對有推手。”
傷處有些深了,聞人得願試探着的指尖夠了幾次都沒摸到位置,忍不住蹙了下眉。
“我來吧。”紅衣從身後環抱住他,另一隻手已經覆上了他的手背,“隻上藥,真的。”
聞人得願白了他一眼,隻上藥?這話哄鬼呢。
但他自己的确夠不到,反複試了幾次反倒起了火氣,把藥玉往裡一塞,心道,也不知道這頭小狼崽子是幹什麼吃的!
慣會為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