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南湘湖上,一行人在遮掩的簾帳裡親熱,燈紅酒綠,好不熱鬧。
莺歌曼舞的遮掩下,歸厭所在的這艘小船雖是要清冷上許多,卻絲毫不惹眼。
歸厭的案頭和其他來客一緻,同樣有酒水,有美人,有歌舞翩跹,樂音激昂;隻是,這些酒水美人的用途卻大不一樣。
“東家,按照您的吩咐,近些年的情報都已經整理好了,”下首那人掃過依次排開的美人,示意她們都精靈點,“您看着問就是。”
這是歸厭當初帶聞人得願離開那一路設下的暗樁之一。
也到了該收獲的時節了,總該看看哪些合用,哪些又該早早清理幹淨,免得髒了他的靴子。
——“禦無塵”之前留下的那些情報駐點歸厭暫時都未有啟用,他擔心打草驚了蛇,所以并不着急直接拿回自己的身份。
畢竟化神期還是太低了些。
若他以如今的修為回玉京,隻怕那些被他折騰和調教過的惡犬晚輩們沒一人會真的服氣,反而會惹來更多不必要的事情。
萬一他當真在陰溝裡翻了船,哪怕聞人得願并不在意,他卻是忍受不了那些極有可能發生的的抹黑和栽贓的。
——以他曾經做下的那些事情,哪怕隻要被捅穿一件,他都難以想象聞人得願會如何看待過去和現在的自己。
(當初的禦無塵可不僅僅隻是将一分的苦誇張成了十分,那才哪到哪兒呢!)
(盡管歸厭因禦無塵寂滅前的後手而想不全乎過往的記憶,但他猜都能猜出那麼些三四分。)
好在禦無塵在玉函裡的那個神識被歸厭吸收後留下的記憶裡有提到,轉世前的他早早就準備有迅速“找回實力”的後手。
隻可惜,那家夥在寂滅前不惜一切地抹去了那部分的内容。
(雖然若是換作是歸厭輸了,他也會做出類似挖坑使絆子的事情來。)
自己與自己作對的滋味并不好受,歸厭面對“禦無塵”留給自己“缺胳膊少腿”,不,應該說是,精準的挖去了“眼耳口鼻五髒六腑”等一切有價值信息的記憶,情緒很是低沉。
他并不需要玉京是怎樣搭建起來的那部分記憶;
也完全不需要他那群徒子徒孫在他那裡留下的記憶信息點(比如解筮瓛的原名叫“使喚”,當年禦無塵将他費心挑出來,是為了拎到聞人得願面前讓他“使喚”的,隻不過聞人得願覺得這個名字過于粗糙和不上心,這才将其改成了“解筮瓛”雲雲——不需要更多的信息,歸厭光是想到如今陣靈版的解筮瓛就知道禦無塵絕對有在其中插手。);
更不需要知道希蘭國和南湘内部的糾葛恩怨的起因和過程(是的,不需要具體清晰的記憶,總之他同樣有插手)。
更更更不需要知道他老丈人的“失蹤”實際上根本就是個彌天大謊的真相——玉染青從頭到尾就沒有“失蹤”過一天,他始終在佛國的監視和監護下,隻是反反複複的曆着自己始終未曾跨越過去的那道劫數。
不,最後這個倒是有點信息含量,歸厭将其從自己記憶宮殿的垃圾桶裡重新翻出來,随手就丢進了另一邊的架子上。
——不過也沒多少,先留着吧,看什麼時候用得上。
“停,”歸厭叫停了正在陳述近年來各種大事小事的美人頭牌(情報販子),也停下了一心二用,“我問,你說。”
“第一件事,南湘皇太子選妃一事,諸葛厄選了誰?”
“你不用說,我說,他或者她,是出身北塔嗎?”
花拂月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險些擡頭去望向自己這位東家,卻生生止住了——她不想死。
南湘雁蕩湖裡的流莺何止千萬,她沒有任何特殊性,行差踏錯半分她都活不成。
“看來我猜的沒錯。”
東家歎了口氣,“南湘皇太子和新任太子妃的事情不用再繼續講了,那孩子隻是個犧牲品,等他/她死的那天再彙報吧。”
花拂月再次被震撼到了。
新任太子妃是個犧牲品?怎麼會呢?他明明那麼受寵,皇太子還特意從處決名單裡将他給撈出來……
等下,處決名單,犧牲品,死,彙報……
仿佛有什麼迷霧被擦拭幹淨,花拂月突然窺探到了什麼真相。
如果皇太子選中太子妃不是因為容貌性情和情感取向(包括性取向),而是因為他出現在了處決名單裡……
處決名單。
花拂月登時瑟瑟發抖起來。
處決名單并不是一份真實存在的名單,隻是流傳在人們口中的名單。
花拂月還記得那是個人心惶惶的時期,幾乎所有外地來客都被抓捕入獄,在牢獄裡待過一段時間,據說那實際上并不是抓捕刺客和混入的魔教徒,而是為了滅口,上面有份處決名單,但凡是上了處決名單的人都要死……
不,等等,死。
東家在自己和同伴們面前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情報……
還有前面他們所陳述的各類情報都沒能引起東家的任何注意,反而問了一個狀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他們沒能給出足夠有價值的信息,再加上東家對信息洩露的不在意,花拂月隻能想到“滅口”兩個字。
東家似乎沒了興緻,正欲起身,而在那之後……
死……
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