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好似整個小城都為甯安學子的這一場重大考試進入到了備戰狀态。
就連如茵花店的訂單都比上平常翻了幾倍,大多是家長為了自己孩子而訂下的。
陳夕唐手腳麻利的在那包花,周茹在一旁的櫃台上寫着賀卡。
隻不過寫幾個字,她就要停下來,眼神不聚焦的呆愣在那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這時,陳夕唐就會輕聲的叫她一聲,她又像是從巨大的虛無當中被喚醒,回應一聲後又繼續工作。
自從李澤那天從燒烤店匆匆離去之後,她每天都是這個狀态,心不在焉,經常幹着活就出了神。
陳夕唐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能從周茹姐的表情中看出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便沒多嘴問。
店門被推開,沈晖走進來。
“訂束花,送要高考的學生,您看着選就行。”沈晖先是和櫃台裡的周茹說到,然後走到陳夕唐面前。
“怎麼沒去書店,不是說讓你随便去嗎?”
“等周日休班再去。”
沈晖了然,原本以為陳夕唐是不願意再去,現在想想陳夕唐每日的安排,确實是沒什麼多餘的時間。
陳夕唐突然噔噔跑到後面的員工室,從自己的櫃子裡取出那本《高考數學課本篇》遞給沈晖。
“先還你這本。”
“這麼快就看完啦。”沈晖随意地翻了翻。
陳夕唐搖搖頭,誠實的說:“看不懂。”
陳夕唐一上高三就休了學,之後的課程完全就沒接觸過,拿回去翻看了幾頁,發現怎麼也沒法看明白,就放棄了。
沈晖見面前又黑又圓的頭微微垂着,似乎有些埋怨自己的腦袋不夠靈光,勾唇笑了笑。
“沒事兒,等小時高考完有空了,讓他教你,他是學霸。”
沈晖拿課本輕輕敲了下陳夕唐的頭。
他每一次都在想,是怎麼把頭長這麼圓的,像個沒成熟的小西瓜似的,小時候肯定沒被家裡人人強迫着睡成扁頭。
但這小西瓜當真應該好好補一補,在這麼下去都快給自己養蔫吧了。
“行了,那正好後天你幫忙把花送到晚霞,那天慶祝小時高考結束,你也一起吧。”
沈晖沒給陳夕唐拒絕的機會,說完就給了錢離開了。
等高考結束後,陳夕唐抱着兩束花去到晚霞書店。
今天的晚霞書店比以往都要熱鬧,裡面好幾個人在喝酒聊天,有那天在燒烤店見過的幾個人,還有些陳夕唐不認識的。
陳夕唐走進去,把大的那一束遞給沈晖,小的那一束給了沈時,說:
“畢業快樂。”
“謝謝”
“這小孩誰啊?”其中一個帶點匪氣的男人張口,又問沈晖“小時畢業,還連帶着給你整了束花,咋,你也畢業啊?”
“去你的,這是我給小時的。”沈晖回了句,将花塞到沈時懷裡。
“謝謝哥。”沈時笑着說。
“快來,快坐下。”身邊的林敬昀拽着陳夕唐坐下。
看出來這一桌都是性格很好的人,一個勁兒往他面前放吃的,反而是陳夕唐一下子不大習慣這麼多人的熱情,顯得有些局促,沈晖走到陳夕唐邊上的位置坐下。
“你從哪認識的,這是又給自己認了個弟弟啊?”剛剛那個帶着匪氣的男人繼續說道。
“嗯,新認的。”沈晖也不否認。
“那也沒聽人家叫你聲哥啊?”說完不看沈晖,而是笑盈盈的看着陳夕唐。
陳夕唐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應付這樣的場面,就有點緊張。
“行了航哥,小孩臉皮薄,你别老逗他,”沈晖解圍着說,又拿起酒杯跟那個叫航哥的碰了一下,仰頭喝掉。
衆人終于開始笑着去聊其他的話題,陳夕唐默默地吐口氣。
沈晖伸手拿了塊奶糖放到了陳夕唐眼前,輕聲說:
“航哥愛開玩笑,沒惡意,别往心裡去。”
陳夕唐搖搖頭,雖然他隻是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不太适應這種社交場合,但别人是開玩笑還是故意發難,自己還是能分得清的。
但陳夕唐還是将那塊奶糖抓緊手裡。
不久過後,衆人都沾染些醉意。
林敬昀話都說不清楚了,還要纏着沈時問他要報哪所學校。
其他人,有的說着自己工作上的不順,有人抱怨自己的家人不理解自己,有人倒苦水談論着世道的不公。
好像對于這些人,隻有就着酒後的醉意才能把這些話坦坦蕩湯說出來,清醒時,未免有些矯情。
但還好,天大的事,好像在酒桌上吐露後,就能過去,衆人笑着再繼續碰杯。
陳夕唐沒喝酒,也覺得自己沒什麼是需要借着酒精的作用傾吐出來的,隻覺得稍微有點悶,便想着出去透透氣。
陳夕唐走出去,在店外對面的長椅上,看到了坐在那裡抽煙的沈晖。
在記憶裡,沈晖雖然長得有點兇,但大多時候是帶着笑的,讓人覺得随和也好相處。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夜色的襯托下,讓陳夕唐覺得此刻沈晖身上充盈着巨大的沮喪和孤獨。
他走近些,沈晖擡頭看見來的人,将沒抽完的煙丢進身邊的水瓶裡,煙被熄滅發出刺啦的一聲。
沈晖往邊上挪了挪,示意陳夕唐坐下。
“你說...”沈晖開口:“等小時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我就給他撕了,好不好?”
陳夕唐震驚的偏頭看沈晖。
沈晖單手托着下巴,似乎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感受到陳夕唐的目光,扭頭與他對視,眨了下眼說:
“你還真信,我有病啊?”
感受到沈晖眼裡含着似笑非笑的輕漫,陳夕唐就知道這人又在胡說逗自己。
“我好不容易等到他畢業。”沈晖靠在了長椅的椅背上,似有些疲憊,喃喃道:
“好不容易...”
又仰頭望着天上,不知道在問誰。
“我棒不棒?”
陳夕唐一直以為,沈晖一直是那種貌似對什麼都遊刃有餘的人,但今夜又似乎不太一樣,像褪下了外面那層堅硬的殼,顯露出殼子裡面的柔軟與脆弱。
陳夕唐透過玻璃望向書店裡還在觥籌交錯的衆人,可能再厲害的人堅持久了也會感到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