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紅兒默默歎了一口氣:“總歸是過上好生活了,太太一向很知足。”
“她倒随遇而安。”
阿憐感慨萬千地搖頭,而後将目光緩緩落在成排的架子上。
第一排擺着書籍字畫,阿憐識字不多,而且清單上沒有特殊要求,她自然興趣泛泛。不過随手翻了幾頁,她便假裝口渴支走了紅兒。
等對方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後,她立即換了一副模樣。
動作麻利,機警娴熟,輕車熟路。
松玉寶石耳墜,紅瑪瑙盤珠,東海綠如意一柄,赤粉纏絲金鑲玉頭面,鴛鴦雙栖發簪……陳容點名要的十幾件奢物,皆為名家打造,找起來自然容易,隻是難就難在如何偷了!
阿憐纖手理雲鬓,窈影婀娜多姿,餘光微側透過烏木漆架瞟向夾道。
此時紅兒還沒來,她有的是時間,可當她指尖輕碰松玉寶石耳墜的一刹,眼眸突然瞪得圓大。
不對,這怎麼可能呢!
從前在暗莺舵,陳容花高價請人教導她們辨識玉石金銀。阿憐旁的不通,但這方面絕對是翹楚。
可眼前的耳墜她都不用細品,定睛片刻就斷出了真僞。
竟然是假貨!
太太定不知曉,此舉必是老太太的毒辣用心。
阿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憤怒地粉拳緊握,立即逐一查看,毫不例外全部是二等赝品。
太不可思議了!
彼時溫暖的陽曦透過窗縫映照在姣媚的秀顔上,本該舒适安逸,阿憐卻頓感顫栗不休,以至于風聲鶴唳,脊背悚然,仿佛有人正站在她身後圖謀不軌。
天旋地轉中,她慌措地喃步,一回頭幸好被及時趕到的紅兒扶住。
“姨娘——”
迎着紅兒不解的目光,阿憐撫着心口兀自鎮定:“我沒事。”
“那就好,姨娘繼續往前走,裡面還有好多架子呢!”
這一打岔,阿憐早已魂飛九重天,因而她也未曾留意周遭的變化。
“後面的不瞧也罷,我乏的實在厲害,回吧。”阿憐興趣索然地揉着眉心。
紅兒隻當她心滿意足,忙順從地攙着她離開。
一行人原路折返,怎奈路過花園時,阿憐又突然嚷着要賞景。
已是夏末初秋,花謝藤黃,燕子南飛。
“紅兒,你去通知老太太,就說我要出門找太太去。”
甄遙才走了多久,阿憐就忍不住想她。
“太太西山禮佛每次得三四日方歸,姨娘如今有孕在身,您可經不起颠簸勞累啊!”
紅兒當即惶恐,一個勁兒地勸阻。哪知阿憐心意已決,便是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我在府上忒無聊,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再這樣下去都得生病。你呀少啰嗦,有這功夫趕緊準備去。”
紅兒肉眼可見的焦灼,語氣異常急切:“姨娘萬萬不可,太太回來會懲罰奴婢的!”
“哼,不去的話,我先懲治你。”阿憐故意吓唬她。
“是……奴婢這就去辦。”
*
鐘聲浩渺,遠上寒山。百年老寺,屹于雲深不知處。
來此齋戒的貴客,乃山下平溪蘇府的女眷。
青燈古佛,禅聲繞梁。
甄遙阖眸跪在蒲團上,低聲喃語:“願阿娘在天之靈,保佑孩兒諸事順遂。”
斜陽餘晖,橘影斑駁了芙蓉面。
恰在此時,一個滿頭白發的女僧緩緩抵近。
“女施主何苦冥頑不靈,速速下山吧!”
女僧剛剛講完,素來冷淡的甄遙已是盈淚哀求:“師父,您不能如此狠心……”
“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我乃紅塵陌路。女施主宅心仁厚,多謝你的香油錢。”
說着女僧轉身入内,徒留給甄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神佛慈悲,信女欲碎。
甄遙無助地匍匐在地,香淚落兩腮。
可人的一生到底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
甄遙自問無愧于心,可到頭來終究鏡花水月一場空。
百轉千回的落寞,柳暗花明再逢春。
倏然間她想起一個人,那個行事無拘無束,明明命似浮萍,卻能遊刃有餘地活得轟烈潇灑。
涼風乍起,相思蓦生。
傍晚時分,靜谧的妙禅寺迎來一位叽叽喳喳的香客。
“什麼,沒客房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一肚子抱怨的阿憐。
“女施主請回吧!”
接待的女僧鬓發如雪,一看便知是俗家弟子。既如此,阿憐便沒大沒小地緊挽住老人家的胳膊肘,抿嘴笑得天真乖巧。
“唉呀,師父您人美心善,權當可憐可憐小女子。我走了那麼遠的路,腹中早就饑腸辘辘了,天越來越黑了,您當真忍心讓豺狼虎豹吃了我,何況我還給你們捐了三文錢呢!”
三文實屬算不得什麼,而且這錢還是從紅兒口袋裡硬借的。
女僧神情十分複雜,但阿憐才懶得看任何人的臉色,她慣會鼓勵安慰自己。
“師父很是心疼我,對不對?”
那倒沒有,女僧隻是沒見過長這麼出衆還厚臉皮的。可念頭剛起,她便意識到寺裡還有一位這樣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