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蔣星慕回答的幹脆利落。他的微微提起嘴角,緊接着又問道:“祥吟,難道我表達的還不夠清楚麼?要我很明确的告訴你我喜歡你麼?”
這一個瞬間,她感覺時間仿佛停滞了,光與塵一同凝滞在了空中,聽不見營帳外面的喧嚣聲,那些士兵的痛喊聲仿佛也消失了。好像隻剩下了彼此的存在,眼裡隻看得見蔣星慕的那明朗的笑容,嘴裡不由自主的說道:“那你想怎麼樣?想聽我說我也喜歡你麼?”
“好啊。”蔣星慕頓時來了興緻,不再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俯身到她的面前,眼裡閃爍着光芒,說道:“你說啊。”
祥吟張了張嘴巴,話到喉嚨裡一下子哽住了,随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不好意思,我說不出口。”
蔣星慕:“……”
看到她捂着嘴笑不停的樣子,蔣星慕臉色瞬間僵住了,被戲耍的感覺油然而生。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朝她抓去,指尖剛剛觸碰到一點衣角,坐在凳子上的祥吟身影一閃,瞬間跑走了,接着喊了一聲:“你幹嘛!?”
蔣星慕不禁想,還真是隻靈活的小鹿。蔣星慕立馬站起身來,兩個人竟圍着長桌開始轉圈,蔣星慕停住了腳步,伸手指着桌子對面的祥吟,說道:“你跑什麼?你别跑。”
祥吟伸脖子道:“你想怎麼樣?你不追就不跑!”
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蔣星慕迅速踩着凳子,一步跨上了長桌,道:“等我抓到你,你就知道了。”
“啊!”看着撲過來的身影,祥吟擡腳跑到長桌另一頭,緊接着又圍着沙盤地圖開始轉圈,蔣星慕看着她逃竄的背影,真是覺得又氣又好笑,今天他不抓到人,他覺得今天的呼吸都不會順暢了。
小鹿蹄子不停地跑,撲騰撲騰的,好似腳底抹油了一般。祥吟看着他越追越近,着急道:“蔣星慕!你的心眼比針眼還小!這樣就急了!!”
蔣星慕被她的話激得腳步快了幾分,一個箭步繞過沙盤地圖,猛的伸手扯着她的衣服,往懷裡一拉。
“啊!”祥吟被他這麼一扯,不由自主地轉過了身,直接撲在了他的懷裡,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才能站穩腳步,還沒等她看清楚狀況,绛衣紅光一閃而過,人就已經被扛在他的肩膀上。
蔣星慕放肆又歡快地大笑着:“哈哈哈哈,抓到你了吧!看你往哪跑!!”
祥吟被蔣星慕扛在肩膀上,又羞又惱,滿臉漲的通紅,捏起拳頭不停捶打他的後背,嘴裡叫嚷着:“蔣星慕!你個土匪頭子!你快放我下來!!”
“哈哈哈,土匪頭子?那你是什麼?”蔣星慕大笑着,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得意和得逞般的笑容,大步流星的往床榻邊走去,一隻手緊緊箍着她亂撲騰的雙腿,“啪!”的一聲,使勁拍了一下她的屁股,道:“别亂動!壓寨夫人!!”
祥吟瞬間睜大了眼睛,心頭不禁一顫,臉紅的就像雪地裡的紅梅,在白皙的臉頰上格外顯眼。她咬緊嘴唇,腦袋也耷拉了下來,不敢再掙紮唯恐又挨一下,靜靜地趴在蔣星慕肩膀上。
下一刻,蔣星慕便将她扔在了床塌上。看見蔣星慕得意又張揚的笑容,祥吟用手肘撐着床鋪,試圖爬起身來。
祥吟惱地叫嚷道:“我讨厭你!”
“怎麼又讨厭我啦?”蔣星慕撲了上去,緊緊環抱住她,兩個人一同滾到了床鋪上,蔣星慕說道:“喜歡我都還沒說,就說讨厭我了,不可以讨厭我。”
兩人靠的很近,呼吸都噴灑在了對方臉頰上,祥吟望着他含笑的眼眸,漸漸安靜了下來。
蔣星慕笑得一臉人畜無害,他的手掌從祥吟膝蓋下面穿過,扶着她的背,一個打橫穩穩地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調整着姿勢,将祥吟端輕輕放到床塌上,讓她的腦袋枕着枕頭。
片刻之後,蔣星慕也跟着躺了下來。
他躺在祥吟旁邊,十分安靜,不再吵吵嚷嚷地說要将她怎麼樣。祥吟輕輕轉過了身,與他面對面。
營帳裡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蔣星慕逐漸放松了下來,腦中也暫時抛卻了各種瑣事。目光對視時,他沖祥吟彎了彎嘴角,然後閉上了眼睛,說道:“祥吟,我們睡一覺。”
“啊!?”祥吟驚訝的喊了一聲。
聽到祥吟驚訝的聲音,她明顯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蔣星慕趕緊睜開了眼睛,眼眸竄過一絲錯亂,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睡一覺,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時間太緊了,現在有時間我們就睡一覺。”
“嗯。”兩個人兩天一夜加起來的睡眠還不足兩個時辰,她是沒事,可蔣星慕在軍中還有諸多事物亟待解決,祥吟輕聲道:“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們睡覺。”
祥吟看見那眼眸仍舊注視着自己,伸手輕輕捂住了他的雙眼,“睡吧。”
兩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一沾到床塌上,倦意就如潮水一波一波襲上心頭。這一覺蔣星慕睡的既沉又久,營帳裡也出奇的甯靜,沒有人端着要命的慘事前來驚擾他。
晨光炸亮,金烏早已從地平線升起,炙熱的光線驅散了黑夜裡的深邃,給營帳和積雪都覆了一層金邊。
霧氣茫茫,遠處的矮樹山叢在白霧裡若影若現,透着清淺的純淨。
這景象出現在哪裡都會令人神往,但在軍營之中,顯然沒有人有如此閑情逸緻有心觀賞。
溫子鶴派人尋了蔣星慕過去。祥吟也跟着一同出了營帳,看到外面的場景,祥吟有些停頓。
軍營裡所有士兵都集結在了一起,放眼望去滿是穿着盔甲,手拿長槍的士兵。如同黑壓壓的蟻群,緊密排列,無限綿延,望不到盡頭,仿佛整個大地都被這塊兒銀光幕布給鋪滿。
他們全都面向着一個高台,高台兩遍各立着一座青銅火架,燃燒出的硝煙彌漫在空中,黑煙後一個囚犯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裡穿棉袍外穿铠甲,抵禦寒冷,保暖措施做的極緻到位,隻有那囚犯被扒的隻剩一件單衣,麻繩緊捆,跪在地上,耷拉着個腦袋,任誰都看得出來等着行刑審判。
祥吟站在角落裡,遠遠地看那人,不過片刻她就認出來了,這是前夜在軍中呼喝“夜襲”的士兵。
氣氛有些緊張沉重,祥吟感覺有些被迫的喘不過氣,冷汗都有些不可避免竄出。
溫子鶴也站在那台上,手裡握着青銅長劍。明光甲被太陽照的熠熠生輝,閃耀奪目,可是溫子鶴卻與之相反,眼裡沒有半點生氣,缺乏光澤,神情裡全是漠然、冷淡和麻木。
須臾,高台上多了一個的身影,蔣星慕和溫子鶴對視了一眼,接過了溫子鶴遞過來的青銅劍,同樣的表情和眼神,複刻的一般無二。
蔣星慕轉過身,沉穩着步伐走向那跪地囚犯。他的臉上是淡漠的,内心确是驚濤駭浪,時刻都難以平靜。
千萬士兵都是由血肉灌溉和滋養,嗜血殘暴,無不是如豺狼,如餓虎,多數人都是窮兇極惡和人性缺失。将領彈壓小兵,老兵欺負新兵,軍營中拉幫結派,明争暗鬥從未停止過。
隻要是個男性誰都來參軍,參軍的目的也是為了錢糧糊口,沒有任何集體主義和價值觀。軍紀差也成了一種常态,這些人比普通人更加難以壓制和掌控,那如何能保持軍紀?
隻有一個“殺”字,十七禁令,五十四斬。
戰場上所有人都高度緊張,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緊繃着一根随時都會斷裂的神經,處在随時都會爆發的狀态當中。尤其是在夜間,這個時候有任何風吹草動,一些人就會完全喪失理智,精神崩潰,帶頭亂跑或是沖出軍營。
此人面對敵軍突襲,高聲呼喝引起炸營,一聲驚嚎便引得全體爆發,難以整頓,士氣渙散,軍心難一統!最後帶來哪些後果簡直難以估量,甚至會引得士兵們失去理智到自相殘殺,整個軍營陷入歇斯底裡的狀态。
敵人當前卻自亂陣腳,這一仗未戰先敗!
軍營中這是最忌諱的事,士兵難以駕馭,這如何能抵禦外敵?這些事情總有人要出來承擔後果,真要追究起來牽連之廣又何其之多,隻能揪出這個“始作俑者”。
拿起屠刀,殺一人震懾三軍!
戰場上形勢和現實就是,害怕和退縮都是錯,他必須要死!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尊禁約,犯着斬之!
蔣星慕閉了下眼睛,胸膛起伏着,能感覺到胸膛裡的沉悶和壓抑,眼眸雙眸時,眼睛裡無盡的嗜血和凜冽的殺意噴湧而出。
青銅長劍高高舉起,血濺當場!
頭顱滾到地上,祥吟吓得臉色慘白,止不住退後了兩步,她不知道一聲呼喊有這麼嚴重,嚴重到要将他的頭顱砍下,但是她知道軍規森嚴,名臣悍将最忌心慈手軟,否則難成大器,更難駕馭三軍!
此事落下,蔣星慕抛下長劍,“铮”地一聲重重砸在了高台的地闆上。等他跨步離開了高台時,幾個将領的身影出現在上面,站在屍骨未寒的軀體旁,便開始訓話。
随後,錄賞此戰中奮勇殺敵的士兵,聲音嘹亮的傳話兵往後一層層傳達。将軍一呼百應,将士豪氣沖天,全都以求加官晉爵能夠出人頭地。
沒人再瞧得見台上那人首分離的軀體,仿佛隻是過了一個小插曲。祥吟沉沉地緩了口氣,卻怎麼也呼不出心裡的悶氣。她看見蔣星慕凝着面色,大步流星地回了營帳,她心裡止不住恐慌,此時怎麼也不敢去看他,不敢去面對他。
台上的将領還在訓話,祥吟擡腳往營帳的反方向走去,看見幾個士兵在張貼獎罰告示,滿滿一排的告示牌全部被張貼滿。祥吟無意地瞥了一眼,瞧見了其中一張,竟寫有自己的名字,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是一張對軍醫的獎賞,救死扶傷,功德無量,賞銀一貫之類的話。在這張告示的數十個名冊裡,祥吟一眼看見了自己的名字落在其中。怔愣之餘,祥吟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扶上那名字,輕輕摩挲。
她成軍醫了。
她知道蔣星慕是為了堵住悠悠衆口,她雖然為男子裝扮,但是眼明之人大有人在。一介女子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軍營裡,衆口铄金,輿論嘩然,在事情還沒有影響深遠地時候,蔣星慕深謀遠慮地給她做了安排。
她沒有那種實力,什麼都沒有,但是蔣星慕……祥吟轉身看向眼他身處的營帳,緩緩移開視線看向摩肩接踵的士兵,又慢慢看向了高台。
将領的訓話臨近尾聲,鼓舞士氣時号角齊鳴,鑼鼓聲爆燃響起,那聲音如同驚雷,帶着不可阻擋的氣勢,向四面八方滾滾傳開。
衆将士氣勢滂沱,齊聲高喝,震天動地的聲音無不在震懾人的心魂。祥吟茫然地掃視着軍營裡氣吞山河地景象,最後垂下眼簾,無言地站在那裡沉寂了許久。
最後,祥吟轉頭去了軍醫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