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決心後,他喚來阿七:“阿七!備駕翰林院!”
阿七聞訊連忙道:“是,殿下,您還有什麼吩咐?”
“沒了。”
李長憶站起身,樊甯跟在他身後。
“哦,對了,是有一件事。”
李長憶在上車駕前突然道。
阿七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看沙丘國進貢的蠶絲銀料子還不錯,你抽空送到造辦處,讓他們給蘇柳做幾套衣服。”
阿七道:“小人聽說皇後娘娘前段時間得了一批雪花錦,都送去給太子妃了,許是太子妃的衣服都多到穿不完呢。”
“那算什麼衣服?也未免太素了些。”李長憶擺擺手,“雖說他穿白色确實好看吧,但也總該換換顔色換換啊,不然一天到晚跟個吊死鬼似的在宮裡晃悠,你去跟造辦處說,不僅要給我做的華麗,還要多做幾個款式出來,好歹他也是太子妃,總得有點太子妃的樣子。”
“是。”
阿七得了令,屁颠屁颠的走了。
放下車簾,樊甯道:“殿下還是愛太子妃的。”
“不管怎麼說,既然娶了他,總還是要好好照顧他的吧。”
樊甯卻歎了口氣。
“怎麼?”
夜色漸深,李長憶看不大清樊甯的臉。
“殿下,您一點都沒變。”樊甯說。
“您的善解人意讓臣高興,但這卻也是束縛您的枷鎖。”
李長憶沉默了。
幽幽夜色下,不時傳來烏鴉悲涼的啼鳴。
“殿下,縱使太子妃再好,可他的到來卻并不是單純的,這一點您應該比臣明白。其實如果能真的抛卻一切,臣就算犧牲生命也會護您離開這囚籠,臣的這條命是您給的,您知道臣一定說到做到。”
“可是這麼多年來,臣總看您為了這樣那樣的人而停留,終歸到底,您是好的,可您這麼做又得到了什麼?臣這輩子的心願隻唯您一人,臣就希望您能開開心心地活着,毫無牽絆地活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又一個不相幹的人而毀掉自己的人生。”
“可是,樊甯,我現在還不能走。”
可是話說出口,總是要有理由的,但李長憶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他也沒想過理由。
“是麼,殿下。”
樊甯的聲音低沉下來。
車駕裡,隻隐隐傳着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那麼,殿下,您不想離開,是因為您已經愛上了太子妃嗎?”
李長憶雙眸大睜,心中猶如被一道閃電劈過。
久久,他才啞然失笑道:“怎麼可能,他是男子,我們又不可能行周公之禮,有男女之情。所以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說,我和他都是自由的,我們沒有彼此束縛。”
“哦,是嗎?那很好。”
黑暗中,樊甯的嘴角浮起笑容,眼裡幽幽閃着光澤。
可是……
李長憶又沉默下來。
所以,他到底是為了什麼還停留在皇宮呢?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個側妃,簡直荒唐可笑。
他明明不想承擔的,明明想立刻一走了之永不回頭的,可現實一次又一次于他束手束腳,他想走,卻根本走不了。
胸口一陣發悶,剛巧這時車駕停了下來,李長憶連忙下車,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氣。
“有什麼好酒盡管拿上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不,今天說好了留在你這兒的。”
李長憶嘿嘿笑着,全然一副未飲先醉的模樣。
樊甯的嘴角顯出笑容,月色下,他的那雙狐狸眼更加妖娆妩媚。
“那麼,殿下,請吧。”
……
才兩杯酒下肚,李長憶就有些頭暈了。
樊甯自是知道李長憶的酒量,見他困得直阖眼,便伸出手輕柔地按下李長憶握着酒杯的手。
“殿下,别喝了。”
“嗯?我沒事,我還能……”
對于喝酒這件事,他就從來沒服氣過,可是每次喝時最終的結局都是沒兩倍就拜倒在床上。
不是他不想繼續喝,而是這酒實在太像催眠劑,越喝越困,最後困到擡不起手來繼續喝。
很明顯,這一次他的酒量依舊沒有絲毫提高。
“太困就睡吧,殿下。”
耳畔樊甯輕柔的聲音更像極了緻命的催眠曲,李長憶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了似的,盡管他竭力想睜大眼睛,可是眼皮就是松松垮垮地遮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在用畢生的力量與困倦較量,然而事實上沒有絲毫效果。
他迷糊,頭暈,困得要死,恨不得粘在枕頭上睡上個一萬八千年。
腰被人環住,胳膊搭在了對方的身上,李長憶被樊甯扶到了床上。
“殿下……”
李長憶的身體一碰到柔軟的床鋪,全身心都立刻舒展開來,什麼紙醉金迷,什麼溫柔鄉,哪裡比得上困倦至極的人遇到床呢?
能美美的睡上一覺簡直比登極樂天還幸福百萬千萬啊!
李長憶一動不動,幾乎要失去意識。
樊甯微笑着,眉眼彎成一個極其具有妩媚侵略性的弧度,他伸出修長的手,解開了李長憶的衣帶。
暗紅鎏金華服内是純潔如雪的中衣和裡衣。
盡管曾見過無數次衣服内包裹的身軀,可樊甯的手還是微微顫抖了起來,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着急。
”小……甯……你……别捏……”
李長憶輕聲呻吟。
對于這種挑逗,李長憶那具疲乏到極緻的身子沒有任何充滿欲望的反應,他之所以會這麼說隻是因為他想好好睡一覺,但樊甯在他身上的動手動腳很明顯擾亂了他的美夢。
“殿下,您再說一次,您……沒和太子妃睡過,對不對?”
“什……麼……”
李長憶困得聽覺失去了大半,隻知道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在打擾自己睡覺,他有點心煩。
“他……有對您這樣過嗎?”
李長憶本能地轉過去想要逃避。
樊甯卻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還得寸進尺地敞開了他的雙腿。
“殿下,您不要怪臣,如果不是因為有蘇柳的存在,臣會好好呵護您的,可是臣太害怕了,臣怕再晚一步便會徹底的失去您,臣……想要您……”
欲望相抵,一邊是處心積慮癡心妄想,一邊是懵懂無知酣然入夢。
看着李長憶香甜的睡臉,樊甯還是遲疑了。
不,不行。
這麼多年都等了,不差這一刻的。
該死的。
樊甯在心中痛罵了一句。
不能急,還不能急。
現在還不是時候。
沒關系的,就算日後被人捷足先登也沒關系的。
至少現在不行。
要是真做下去,那就徹底沒辦法收場了。
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也将付之一炬。
不知是否是喝酒的緣故,樊甯有些頭疼。
說到底,還不都是卓亭的那些話鬧的。
不,不能因為他而方寸大亂,更不能因為蘇柳而慌神。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蘇柳和他又何嘗不是站在同一個處境?
有洛斯,日後就必然會有王斯李斯趙斯,甚至可能還會有小小斯。
呵,真若到了那時……
樊甯牽起嘴角。
他可不是聖人,任何讓他感到厭惡惡心的東西他都會清除得幹幹淨淨,他才不管什麼枝繁葉茂傳宗接代。
他曆經了太多事,逐漸讓自己的心胸磨砺得狹小,他的眼裡隻容得下一個人,而他的一生,也隻護這一個人就足夠了。
重新将李長憶的裡衣穿好,他溫柔地給他蓋好了被子。
看着李長憶熟睡得臉,他的眼光一刻也不想分散,他凝視着那淡粉色溫熱的薄唇,可最後還是選擇像小時候一樣蜻蜓點水般輕吻了一下李長憶的臉頰。
好睡,我的殿下。
而屋檐之上,深褐色的磚瓦被一隻雪嫩白皙的手覆蓋在了微微透光的空缺處。
一道白影融入月色,轉瞬間銷聲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