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張公公不知道,說來也巧,他和潘棠一行真是前後腳進的菡萏宮,完全錯開。張公公識相地退到一邊,既然如此,那就沒他什麼事了。
潘棠剛進殿内,見到紗幔掩映間,床榻之上昏迷的潘芙。再也顧不得其他,她奔到跟前,跪在床邊。
床上潘芙臉色極白,白得像是透明,要馬上消失一般。她握住阿姐的手,纖細而冰涼,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阿姐....阿姐....”她泣不成聲。
“阿姐,我來了,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她握着阿姐的手不敢用力,生怕會弄疼她,隻好伏在床前不住地抽泣。
倏地,她覺到阿姐的手輕輕動了一下。
“阿姐!”
潘芙的手将她的手握住,慢慢睜開眼睛,一雙沒有神采的平靜的眼睛。
潘棠大喊道:“太醫,太醫,我阿姐醒了。”
門口太醫立馬進來,十幾個人将寝殿都快填滿。景隆帝也匆匆來到床邊。
太醫搭上脈,過了許久,皺着眉連連搖頭,“賢妃娘娘已至油盡燈枯,如今能醒,隻是回光返照。”
潘棠意外平靜,語調平穩裡帶着寒意,“我阿姐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唉。”太醫搖搖頭。
景隆帝厲聲道:“搖什麼頭,你們還不去想辦法!”
一群太醫齊齊跪下,不敢擡頭,為首的院使道:“臣等實在是回天乏術啊,娘娘如今全靠一口氣吊着,連人參靈芝這些都不管用了。”昨夜賢妃突然小産,之後便一直流血不止,後來血終于止住,人卻已經不行了,多少人參吃下去,隻能堪堪吊住一口氣。
此時,榻上的潘芙輕輕開口,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她,潘芙道:“陛下,妾最牽挂妹妹,能不能...讓我和阿棠...講兩句話。”
“好,好。”景隆帝将人全部遣出,連同自己一道出去,寝殿内隻剩下潘棠姐妹兩人。
潘芙一睜開眼睛,眼角就開始流淚,一串一串的淚落在枕頭上,濡濕一片。
“阿姐,我回來了,你能不能好起來。”潘棠握着阿姐的手。
潘芙嘴角彎起淺淺的笑,溫柔而平靜,完全沒有将要面對死亡的恐懼,就如她平常一般,清清淡淡的,帶着沁人心脾的香氣。
潘芙道:“定是陛下将你叫回來的吧,他總是如此,喜歡自作主張。”
“阿姐,你現在這樣,我怎麼能不回來?”
“不。”潘芙搖搖頭,“你不該回來的。不是寫信說要離開?山河遠闊,天地浩大,你說要走的時候....阿姐看見那封信...真的真的,非常高興。”
她擡起手,想觸摸潘棠的頭。
潘棠将頭伏下,任由阿姐觸摸,聽見阿姐斷斷續續地說着,眼淚悄悄地一顆顆無聲落下。
“若是你能高興,那阿姐此生就沒有遺憾了....上次送信那個少年,我看得出,他很愛重你。阿棠,此生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好事,别總是為難自己,錯過了愛的人。”
潘芙劇烈咳嗽幾聲,聲音更加破碎了,幾乎要不成語調。
“阿姐...你别說了。”
“以後...就沒機會說了。”潘芙忍住咳嗽,“阿棠,你等會讓嚴瑛帶着你出皇宮,去吧,永遠不要回來。我知道我們阿棠很優秀,不管在哪裡都能生活的很好....就算,沒有阿姐,也可以很好。”
“不可以的,不可以。”潘棠抽噎着,因為這些話不停流淚。
阿姐拉着她說了一通話,卻字字句句都在說她,沒有一句話是在說自己。
潘棠道:“那你呢?阿姐,隻要你說,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到。”
潘芙輕輕閉上眼睛,兩行淚又滑過,“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阿棠,走吧,離開這裡,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潘芙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浮現一個人的面孔,熟悉又陌生,她不顧一切擡起手,想去夠那虛影,胡亂抓了半天卻抓不到。
潘芙搖着頭,突然激動起來,喃喃:“母親...我不進宮...母親...”
她閉上眼,再未睜開過。
她這一生所求不多,但所求一切都沒有得到。她從未與人說過,她最後悔的一個決定,就是妥協于父母進宮。
“阿姐。”
“阿姐!”
“.....”
潘棠大喊,床上的人再沒有任何回應,隻是靜靜躺着,安詳得仿佛睡着一般。
再然後,潘棠的一顆心重重墜落,心髒如有實質得疼起來,想叫卻叫不出聲了。她站起來,竟然顯得有些平靜,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此時腦海裡隻剩下阿姐的囑托:“逃出去...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