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趙澄拍案。
但潘棠未動,依舊端坐,“趙郎君難不成以前見過我?”
趙澄氣得發笑,這可真是天大的巧合。一旁趙老爺見情形不對,又是一巴掌拍向趙澄後腦勺,“逆子!給我規矩點,你看看你成何體統!”
趙澄委屈地看向爹,手指着潘棠的方向有口難言,他該怎麼向爹說,他昨天剛被這個小娘子坑了一把的事情。
帷帽下面,潘棠的嘴角壓也壓不下去,但她語氣柔弱道:“趙郎君莫不是認錯人了,将我認成了哪個煙花巷柳的女子。畢竟,趙郎君似乎是這種地方的常客。”
“就是啊,全長安誰人不知,趙郎君的那些個英雄事迹。據說啊,昨日還在東市那邊為一個舞女打架鬧事。”曼姝在一旁幫腔道。
而坐在中間的崔姨娘臉上有些挂不住,臉色綠了又綠。但面子上還是要維持住的,她撫掌道:“看來兩個孩子對彼此都很滿意啊,依我看,真是天生一對。”
潘棠在帷帽底下直翻白眼,她是哪門子看出的天生一對,真就想這麼稀裡糊塗就把自己賣了?潘棠笑道:“趙郎君還真是一表人才。”
趙澄抱臂狐疑看着他。
她繼續道:“依我看,倒是和我家三妹相配得很。”此言一出,崔姨娘頓時警覺看向她,眼裡滿是警告,但潘棠笑笑道:“姨娘要做主給我相親,卻要看看三妹願不願意呢?若是搶了三妹的心上人,我可是會内疚的。”
“你說什麼胡話!這事跟阿蘿有什麼關系。”
潘棠笑而不語,隻見門口跑進來個小娘子,正是潘蘿。潘蘿施施然向着崔姨娘行禮,随後又羞赧地看向趙澄,擡眼羞澀道:“趙郎君,好久不見。”
趙老爺嚴肅看着自家兒子,似乎在無聲問着:究竟怎麼回事?
而趙澄心虛偏過頭去,這件事是可以解釋的,但不是在這解釋。
“真是一出好戲。”潘棠鼓掌,她笑得歡快,竟是一點面子也沒給崔姨娘留。“我的事情就不勞煩姨娘操心了,姨娘還是好好操心操心自己院裡的事情吧。”她頭也沒回,直接走出了大廳。
崔姨娘氣得牙齒咬碎,在心裡罵了潘棠一萬句,看老爺回家以後她怎麼和老爺告狀!她看着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女兒,正盯着趙澄看着,猛地呵斥了她一聲:“你給我回去!誰準你出來的。”
——
一場家宴弄成這樣着實不體面,但潘棠心情卻很不錯。
崔姨娘不僅給她穿小鞋,還随意給她安排婚事,她便偏要不留一點情面,讓大家都難堪!
若是阿姐在場,一定會說她的處事太過直接,但潘棠不怕。阿姐被世俗規矩所累,為了家族的名譽犧牲自己進宮,難道還要她繼續低頭,做崔姨娘案闆上的魚肉嗎?
這不是她想要的。
而另一邊,趙澄出了門,卻突然被人攔住,曼姝對他行禮道:“趙郎君,我們娘子有請,請您去碧紅湖畔一續。”
趙澄不明所以,“她找我能有什麼好事?”
見趙澄遲疑,曼姝道:“娘子說,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可能和綠歌娘子有關。”趙澄一聽綠歌有關,那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對着趙老爺喊了一聲道:“爹,我不跟您一塊回去了,晚點再回家啊。”
沒等趙老爺破口大罵,趙澄早就跑沒影了。
碧紅湖畔
一夜大雪過後,碧紅湖畔已然結了冰,遠遠看去雪茫茫一片。湖畔玉樹成林,有搭建好的亭台坐落在湖面上,長廊連接着一個精緻氣派的湖心亭。偶有三兩行人在此觀賞雪景。
趙澄一路走來,卻一直沒找到潘棠的人,正以為她是耍自己,要憤然離去時,便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大樟樹底下,那熟悉的裝扮一看就是她。
“你究竟要做什麼?你這個小娘子,小爺我是不是八字和你犯沖,總是在你身上吃虧!”
“你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如果真是關于綠歌的,我勸你趕緊交出來。别逼我動手!”
遠處那佳人不答,隻背對着他站着,趙澄氣勢洶洶走過去,走進一拍佳人的肩。好有力的肩!
那佳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便拉着他往前走,“潘棠你究竟要做什麼?你力氣怎麼這麼大?”趙澄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使不出來,就被眼前的佳人拖着走。
地上白茫茫一片都是雪,佳人走得極快如履平地。趙澄突然一聲驚叫,竟然陷下去,半個人插在雪地裡。佳人轉身看他,見他陷了一半不動了,立刻又補了一腳,将他整個人踹了下去。
地上竟然是個兩人深的大坑,上面覆蓋了一層樹枝又鋪上了雪,一點也看不出痕迹來。趙澄落在坑底嚎叫着,不停咒罵。
而潘棠從一旁林子裡走出來,開心地鼓掌,她贊道:“阿酌幹得好!”她迅速跑到阿酌的旁邊,一把掀開他頭上的帷帽,“快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穿這身衣裳俊不俊俏。”
阿酌低着頭,渾身都不自在,他小聲道:“二娘子别看了。”
趙澄站在坑底,坑很深,他爬不上來,隻能見到很小一片天空。那詭計得逞的小娘子喜上眉梢,捂着肚子不停地笑着。他第一次看見她的臉。
那碧藍色的一小片天空中,她笑眼彎彎,一雙桃花眼秋波流轉,櫻紅的唇色鮮豔而秾麗,笑的時候漏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整個人明媚且張揚,像是冰雪世界裡的唯一一抹紅。
有雪花簌簌落下,落上她的烏發,滑過她雪腮,最後落入坑底,融化在了他的掌心,他癡癡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