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辭深感懷疑。
他将那隻狼崽揪着放到一邊,随即蹲下身來,将那片衣角放在鼻下聞了聞。
淡香若無,隐隐有絲縷苦氣。
蕭清辭眸光忽地一暗,這清香和苦味,是引獸花和護心草的氣味。
引獸花罕見,多生長于深林,尋常時候無甚特殊,碾成粉末後卻能散發異香吸引動物,常被獵戶們碾成粉末放于瓶中,做陷阱時便在上頭撒上一些,十有八九都能獵上些小獵物。
而那護心草則是一味珍貴的藥材,能補氣健身,養精益血,因得價格昂貴,所以平常百姓幾乎接觸不到,也很少有人知道,這引獸花若是再加上護心草,那吸引野獸的功效便會大大增強。
昔日邊境有猛虎惡狼下山殘殺百姓,官府就是用這一招才将它們全都捉了起來。
此事鮮為人知,被收錄在《蒼瀾異聞錄》中,典藏于皇宮藏書閣。
那人出了冷宮後,以好學為名常在藏書閣中查閱書籍,一待便是一日,而那護心草……正是太醫院給他療養身體的藥材之一。
蕭暮歸。
蕭清辭眉心微蹙。
蕭暮歸應當是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以衣袖為掩蓋,将引獸花和護心草的粉末灑在他身上的。
所以……
蕭暮歸是想置他于死地。
那隻狼最開始的目标也并非是蘇沅卿,而是在她背後藏匿着的他。
若非蘇沅卿拿樹枝打了它一下,讓那灰狼轉變了方向,以至于偏離了蕭暮歸的計劃,他才會突然從旁邊冒出來英雄救美。
如此說來,蕭暮歸應當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就等着野獸将他的力氣耗盡之時,他便從旁處拿那個浸了毒的匕首将他一刀斃命,随即僞裝成他是被灰狼殺死的。
隻可惜,出了蘇沅卿這個岔子,他便見招拆招,先以身犯險搏得蘇沅卿愧疚,再趁機用匕首殺死灰狼,消滅證據,同時利用蘇沅卿愧疚索取好處,一箭雙雕。
真是好計謀,做事滴水不漏,便是他上報給父皇,也難以定他的罪。
畢竟誰能想到,那一向對人溫和良善的瘦弱九皇子,竟是有這般大的膽子,敢暗中謀殺太子。
不愧是從冷宮中爬出來的毒蛇,他這九皇弟絕非他表面上的這般溫和良善。
蕭清辭将那狼崽放回原處,眸光冷沉的像冬月裡的寒冰。
他理了理身上的雪衣,随即便拂袖朝着蕭暮歸的營帳處快速趕去。
蘇沅卿那家夥笨,可别被蕭暮歸騙着了。
他得回去提醒她一下。
與此同時,蕭暮歸正跟蘇沅卿講着他遇着她之前在冷宮的日子。
父皇不識,母妃離世,侍奴輕慢,孤苦無依……
分明身為皇子,卻是連最簡單的吃穿,都得去靠出賣力氣和尊嚴去讨、去偷,才能勉強度過那一天天的灰暗日子。
蕭暮歸說着說着,眼中逐漸便開始沁出淚水,幾顆淚珠從他蒼白的臉頰上劃過,又被他伸手輕輕拭去。
他紅着眼眶,擡首瞧向蘇沅卿,溫潤的聲音變得微啞:“讓郡主看笑話了。”
“說起來,還多虧了郡主呢,若非你當初闖進冷宮裡,我或許這輩子都隻能是那冷宮裡的蕭棄了。”
蘇沅卿自小養尊處優,心地純良。
她得皇上特許,可以在皇宮中來去自如,那日也無非是貪玩進到了冷宮裡頭,見着蕭暮歸在哭,又瞧見他和蕭清辭有五分相像,一時心軟,這才幫了他些。
此時瞧着蕭暮歸這般聲淚俱下的模樣,她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便隻能站在榻前一句一句地焦急說道:
“哎呀,多大點事嘛!”
“你别哭了,現在你便是九皇子殿下了,從今日往後便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若是他們以後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去幫你打他們!”
“要是我打不赢就找娘親和皇帝舅舅幫忙,總歸你現在也算我救命恩人了,我以後會罩着你的!”
……
蕭暮歸聽着,忽而笑了起來,微涼的晚風自那旁邊的小窗處湧了進來,吹到蕭暮歸的身上,他捂着胸口,一邊咳嗽一邊盯着蘇沅卿,目光灼灼:
“那……咳咳……暮歸……咳……便多謝郡主了。”
“似是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蘇沅卿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舒服,便側了側頭,起身來做勢要關窗,“晚上天冷,我幫你把這窗戶關了吧。”
忽而,就在她走至窗邊時,那營帳的門簾被一雙修長的手掀開,露出了一張眉目冷清的清俊容顔。
他瞧着蘇沅卿,聲音清冷,又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急促:“蘇沅卿,我有事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