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晴。
曦和灑落,滿府的青槐翠柳都被染上了金邊,伴着清風在空中晃悠着,燦燦生輝,生機盎然。
在慕玉湖上的亭閣裡,蘇相容坐在椅上,身子後仰,頗為無聊地用手撥弄着珠簾。他轉頭瞧向對面那正執針蹙眉的少女,幽幽說道:
“阿姐……”
“我明日就要回書院了。”
“嗯。”
蘇沅卿颔首,手上動作卻是不停,一會兒提針繡兩下,一會兒又将那錦布拿遠些細瞧,蹙眉思索該如何再改一番。
卻是未見得,蘇相容頗為無奈地癟了癟唇,終是輕歎一聲。
蘇相容仰首攤在椅上,姿态散漫。
前處陽光明媚,硬生生晃在他的眼上,他擡起半邊胳膊擋住眼睛,阖眸養神。良久,似是想起什麼,蘇相容倏忽起身,挺直腰身瞧向蘇沅卿,忽而一問:
“阿姐,你繡這東西是想來做個什麼?腰帶、荷包、還是香囊?”
“香囊。”
蘇沅卿淡淡答道,有些疑惑地擡首,回問一句:“你問這個作何?”
“香囊啊……”
蘇相容勾唇,帶着少年的張揚肆意,他對着蘇沅卿挑了下眉,指節在下巴上撚了撚,壞笑着說道:“阿姐,可是要給我那未來姐夫送定情信物?”
“你這小子。”
蘇沅卿無奈地輕笑,放下手上東西,曲指對着蘇相容的腦袋輕敲了一下:“是誰教的你這些東西,整日姐夫姐夫的叫。”
蘇沅卿垂眸下去,似是自嘲般地輕笑一聲,清淩杏眸混着明媚初陽,燦燦若星,卻染着絲縷冷清。
不過是合作關系罷了。
總歸……
他們二人,絕無可能。
蘇相容未看見蘇沅卿眼底的神色,仍是神采奕奕,嘴上喋喋不休道:“阿姐,既是繡了香囊,後頭可是要尋那相思引?”
“我有一同窗家中便是專門做這相思引的,不論是用料還是品質都是上乘……”
蘇沅卿揚眉瞧他,雙手放在桌上交疊,身子前傾,頗有些疑惑道:“你怎地對這相思引這般了解?”
“我……”
蘇相容開口欲言,卻見得青顔掀起珠簾入亭,對兩人垂首行禮,恭敬道:“公子,郡主,老爺和公主叫你們去正堂。”
蘇沅卿回首問道:“是何事?”
青顔俯在蘇沅卿耳邊,輕聲答:“說是郡主您的賜婚聖旨到了,叫您和公子去前廳接旨呢。”
蕭清辭竟是沒诓她?這聖旨來得倒還挺快。
蘇沅卿站起身來,輕攏衣袖,又理了下裙邊的皺褶。
“走吧。”
“啊——”
蘇相容發出一聲不耐的低歎,俨然一副不想走動的模樣。
“嗯?”
蘇沅卿回首斜睨了他一眼,蘇相容便迅速斂下臉上的不耐,“唰”地自椅上起身,灰溜溜地跟在蘇沅卿的身後,随她們一齊走往正堂。
-
正堂上,蘇予安和蕭漱玉坐在上位。
那右下一位的座椅上,坐着一個青年,端着白玉雕花茶盞,細細品茶。
那青年穿着一身太監服飾,瞧着年紀約莫二十餘歲,面白無須,眉目清秀,身側還擺着一張明黃聖旨。
此人正是宮内新任的太監總管,名喚蘇今。
雖是與蘇相同姓,但蘇今卻是實打實的貧民出身。
他父母本為流民,誤打誤撞進入宸京,被官府安置在宸京城郊的一座小村裡,因得家貧,自小便被父母送入宮中,受過萬千磋磨,才一步步爬上的如今地位。
蕭漱玉面上飲茶,實則借餘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蘇今。
此人甚是面生,瞧着不像是皇兄先前身邊的人。
雖是相貌年輕,狀若瑩玉,但既是如此年輕便成了宮内總管,想來也不是什麼簡單之輩。
蕭漱玉身着一身昌榮色宮裝,上繡鸾鳥,配着金钗紅钿,襯得她風華絕代,威嚴無匹。
她鳳眸輕彎,對着蘇今笑了下,問道:“蘇公公,可等急了?”
蕭漱玉藏在袖下的指節觸了下蘇予安,那正蹙眉瞧着門外的古闆丞相瞬間會意,側首向下看去,不緊不慢地對蘇今道了句:“倒是我這一雙兒女不知事,竟是讓蘇公公等了這般久。”
蘇今抿了口茶水,随而擡首對着兩人淺笑了下,将手上茶盞置于身旁桌上,道了句:“丞相、公主,二位言重了。”
“能到這丞相府宣旨,是咱家之幸,多等會兒也不妨事。”
“爹,娘!”
倏忽,少年清越的聲音自遠處傳來,蘇今側首瞧去,便看見一個青色影子自他面前跑了過去,直直地沖向那高位上的二人。
“相容,跑慢些。”
緊接着,一位少女踏入堂中,恰似朝陽落入春池,明明熠熠。
正巧春陽正盛,微黃的陽光透過窗棂照在她的身上,在晃動的裙角間躍動着光點。
蘇沅卿瞧見那下為坐着的人,目光頓了一下。
蘇今?
照前世軌迹,他這個時候應當還隻是天子近侍中的一位而已。
但瞧他這身衣裝,竟是已經升到總管之位。
看來自她重生以來,這宸京應當也生了些變故。
蘇沅卿長睫微顫,斂下了眼底的思緒,她迎着蘇今疑惑的目光,眸光清淩,笑着道了句:“蘇公公。”
蘇今的右手揉撚着左手食指上的骨戒,聽着蘇沅卿此言,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笑問道:“郡主,認識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