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月光順着半支的窗戶流入室内,樹影婆娑,半遮半掩,露出那窗前燈下,正拿着針細細繡花的少女。
倏忽,蘇沅卿停下動作,一手撚着針,一手拿着繡好的雲錦細細打量,眉心微蹙。
隻見那塊方形布料上頭,似是拿金線繡了個東西的雛形,身子細長,底下還支着四根棍子。
蘇沅卿将那布料拿遠了些,面露嫌棄,目帶遲疑。
這個……
真的能看出繡的是什麼東西麼?
她許久沒練過刺繡了,待前世嫁與蕭暮歸後,便再也沒有時間和閑情去弄這些東西。
若非蕭清辭找她要及冠禮作“定情信物”,她也不會這般突然地再撿起刺繡來,但瞧着如今這般模樣,倒是她手生疏了。
蒼瀾有習俗,若是喜歡一個男子,便手繡香囊,再在裡頭裝上相思引,以求郎君回首,相思不負。
若說要做給外人看的定情信物,這便再合适不過。
但這相思引,須得去尋那紅色相思花,配之白首草、回清芝制成,工序複雜,用料罕見。雖說對她而言,尋個相思引倒也并非難事,但既是要送給蕭清辭,還是得尋個上好的來。
正當蘇沅卿蹙眉思索之時,一個黑色身影走至窗前,對蘇沅卿彎腰行禮,聲音清澤:“郡主。”
蘇沅卿側首瞧去,隻見殷行站在月下,手上還拿着一塊手帕。
他将手帕遞給蘇沅卿,恭敬說道:“郡主,孟玥小姐已經答應了您的條件,同意合作。”
說罷,他直起身來,狀若青竹。
倏忽,殷行想起那孟玥縮在牆角時的怯懦模樣,不禁眉目微蹙,帶着些不解問道:“郡主,以殷行愚見,孟玥小姐不過是一深宅女子,于您的計劃并無助力。”
“您為何……要費盡心思拉攏她?”
蘇沅卿未答,隻是展開了那條手帕,指尖在那上頭繡着的花樣上細細摩梭,來回端詳。
不過幾息,她唇角微勾,似是想清了什麼,一雙清淩杏眸中攬着月色,明明如星,皎皎似銀。
她将手帕收起,側首看向殷行,面上笑意彌漫:“殷行,恐怕這次,你是看走眼了。”
“郡主何出此言?”殷行蹙眉,不解問道。
蘇沅卿搖頭輕笑,卻是未言。
她擡手托腮,瞧着那窗外天上的一輪明月,眸光潋滟,似是在回憶,又似在想念。
不知過了多久,待殷行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卻又倏忽出聲:“殷行,有人的才能顯于人前,有人的才能藏于身後。”
“人前顯才者固然光鮮,人後藏才者,亦能絕境登峰、一鳴驚人。”
“若論計謀和忍耐,孟玥她不下于你。隻是條件使然,計謀所需,這才裝作一副柔弱模樣,将一切鋒芒藏于身後,隻待一鳴驚人。”
蘇沅卿瞧着殷行一副恍然模樣,便知他聽進去了。
她輕笑一聲,對他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殷行擡首,目光撞進蘇沅卿清澈的笑眸中。
他恭敬垂眸,作揖行禮,那副認真的姿态模樣,竟是比以往的每一次行禮都要更甚。
“殷行,遵令。”
-
幾息後,殷行的身影消失在了蘇沅卿的視野之中。
月亮被浮雲遮住了大半,蘇沅卿瞧不見四周情形,便吩咐青顔進來,多放了些蠟燭,将屋内照得通明。
微黃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襯得她容色明媚,如玉似月。
青顔瞧見此景,不禁微愣地站在一旁,面露歎色。
她家郡主……果真是這宸京裡頭數一數二的美人,瞧着容色,便是那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了。
“青顔。”
蘇沅卿被她瞧得久了,隻得無奈回首,道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啊……啊?是,郡主。”
青顔回過神來,瞧見蘇沅卿唇角溢出的笑意,不由得面色一紅,匆忙行禮後便小跑出去,還險些在那門口處絆了一下。
蘇沅卿眉間噙笑,在窗前笑了許久。
半炷香後,她平複心緒,重新拿起桌上的針線,繼續蹙眉瞧着自己那鬼模鬼樣的繡品。
正待她起手欲改之時,那半開的窗戶外頭,突然冒出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蘇沅卿疑惑看去。
隻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仰首瞧她,眉目熱烈。
他穿着一身青衣短袍,頭上拿着一根青色發帶高高束成了馬尾狀,手上還拿着一把竹劍,目光灼灼,笑容燦爛。
正是一副青澀明朗的少年模樣。
那少年歪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自帶着一股少年的清俊肆意,彎眸道了一句: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