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徐美好起身去後面上廁所,邊走邊接電話,不曉得對面說了什麼,她回話樂呵樂呵的。
副食店靜下來,雨聲滴滴答答,偶爾有車輪滾過積水坑的雜音,喬落不自覺握緊筆,眼睫毛低垂,看他會兒,“你看我幹嘛?”
陳川還趴在那,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抽了,極輕地勾了秒唇:“你不看我知道我看你?”
“……你是不是閑瘋了?”喬落說。
“沒有啊,”陳川樂了下,“覺得剛挺賞心悅目的,就多看了會兒,怎麼,犯法啊?”
喬落愣了下,目光轉了一圈,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什麼賞心悅目?”
陳川頭拱了拱胳膊,嗓子帶笑:“你猜。”
喬落看他一會兒,“神經病。”
“怎麼還罵人,”陳川嗤聲,“小心我抽你啊。”
臭毛病,喬落不想理他了,題也不想問了,真覺得陳川就沒正常的生活,從第一次見面那會兒,還以為他是個不愛講話挂的,沒想到是皮下犯賤挂。
陳川瞅她臉扭過去,發絲垂下來,隻露出瑩白的鼻子尖,翹翹的睫毛,挂着玻璃外淺色的雨幕,肩頸部位稍微起來點,卷子扔過去,再次趴回原狀,順帶附贈了一句:“免費講課,先到先得哈。”
誰要聽你講。
喬落有幾分鐘沒動,然後慢慢捏住卷子的一角扯到自己跟前,都等着陳川那欠樣了,但沒有。
她餘光掃過去。
他眼皮閉着,呼吸平穩。
睡着了。
外頭的雨忽然下大了,噼裡啪啦的響,副食店裡很安靜,喬落側過頭,盯着陳川。
副食店沒開大燈,光線灰蒙蒙,他頭發長長了,趕上去年年底剛見面那會兒。
講真的,陳川長得确實挺好看的,骨相大過皮相。不是那種白面小生,而是硬氣棱角分明點的長相。
平時不熟或者他提不起勁的人都有一張兇狠的冷臉,熟的人都知道他有多欠打。
雨聲一陣大一陣笑,喬落手蜷微微進手心,起了壞心思,動作輕的拿起筆,對着陳川臉上就幾筆。
畫完,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拿起卷子,心無旁骛的對題,看他寫題的使用方程和解題思路。
很快,将最後一道大題謄抄到了筆記本上。
她喜歡重複去做錯題,直到再次看見它第一秒就可以會了。
其實比較笨辦法,一開始反複抄題,稱得上死記硬背,還是何必言無意間見了,提議讓她換成鉛筆,且不用不停的去重複,隔一段時間去複習一次,加深記憶就行。
徐美好從後頭回來,手機裡放着音樂,看見陳川睡了,立馬調小,打了個手勢,用口型問:“睡着了?”
喬落輕點下腦袋。
徐美好繞過來站在櫃台前,一眼看見他左右臉頰上三條線,貓胡子,她小聲笑了笑,氣音說:“等哈。”
說完,她去找了一支口紅,蹑手蹑腳地過來,拔掉蓋子,對着陳川的鼻子尖下手。
喬落怕他醒,呼吸都放輕了。
人幹壞事的時候總是不懼一切。
徐美好畫完,手捂住嘴,給了喬落一個眼神,輕手輕腳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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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轉小雨又消弭,喬落背完了一篇文言文。
旁邊那人才悠悠轉醒,應該是真困了,睡了一個多小時,期間來找徐美好交話費的大媽大聲嚷嚷着問怎麼話費沒那麼快,他都沒醒,隻是不耐煩的把頭埋下去,留了個後腦勺朝上。
她維持着姿勢不變,徐美好瞄過來一眼,一樣佯裝無事發生。
陳川還癔症着,表情帶點燥意,沒睡夠的表現,脖子和肩膀睡的有些酸,他擡起手按了按,額發稍亂,眼皮隻睜開了一條小縫,整個人都慵懶困乏,鼻子上癢癢的,用手随意摸了一下,眼神略過去,動作卡停。
什麼玩意?
流鼻血了?
不對啊,有股香味兒。
“操,”陳川反應過來,順手在旁邊雜物架子上拿了一個紅花邊圓盤鏡舉到臉前,他頓時笑了下,“我真服了。”
說着,他放下鏡子,就要起身去後面洗手間洗臉。
見他要走。
“你等一會,”喬落眼睜圓圓的,眼巴巴的小狗差不多,語氣裡難得帶着些急切,“上次去吃自助,你欠我……”她算了下,“四個條件,我現在要用一個。”
“所以?你想幹什麼?”
陳川下意識問,剛睡醒嗓子還沒太清晰,有些模糊,接着眯愣一下眸子,扯着唇冷笑了下,擡下巴讓她繼續,眼皮半垂,一動不動地盯過去,有種“我他媽知道你要幹啥真的服了”的痞勁。
他不笑不放松時,下三白多的眼睛是真的又冷又兇,旁人見了都不自主的閉嘴。
喬落不怵他,小嘴繼續叭叭:“你今天不許洗臉。”
怕他不要臉,不認賬,又加了一句。
“騙人要學狗叫。”
“承認自己是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美好撲哧一聲笑出來,笑聲賊大,隻好邊忍邊說:“咱可不能做說話放屁那主啊小川,咱家沒這規矩。”
好了,路堵死了,喬落臉部的皮膚都放開了,壓不住的期待和自得。
陳川被他倆弄得無言以對,甚至還有點想笑,但他有基本形象啊,男子漢大丈夫這有什麼不行,慢慢擡起手臂,對着喬落露出個皮笑肉不笑,手握成拳,在她面前停幾秒,随後緩緩的豎起大拇指:“行,算你狠。”
他沒耍賴。
甚至還自己添上幾筆美化了美化。
“這樣帥多了,”陳川伸個懶腰,猝不及防伸出手在喬落頭頂狂揉,完了就跑,“我去吓吓小魚兒。”
喬落:“……”
算了,我忍。
接下來來店裡買東西的顧客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陳川,熟一點的小孩兒還要攆上去看個清楚,相熟的鄰居會偷笑幾聲。
倒是陳川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心态好的不行不行。
等吃過晚飯,陳川把冰箱的位置都倒騰出來,靠在邊沿拎着本子記。
“快五月了,可以進點冰淇淋了。”
“我等會給劉海兒打個電話。”
徐美好一看他臉就想笑,這一下午都盡量不和他進行視線接觸,“差不多了,别家早就進了,再進點棒冰,那些汽水也可以凍冰箱裡了。”
陳川嗯了聲,睨一眼在樓下一天的喬落,本子塞到櫃台下邊。
“喬老闆,你今天很興奮啊。”
喬落轉頭,故作鎮定說:“沒有。”
“那你為什麼在笑?”
喬落擡手摸摸臉,哪有笑,她都不愛笑。
“你是不是傻帽啊,”陳川笑,“小狗都是用眼睛表達。”
喬落:“你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陳川嗯了一聲,自然地接上她的話:“對,我有病。”
“……”
“你要點臉。”
徐美好路過,給了他一巴掌。
沒那麼死氣沉沉的喬落眼神軟和許多,透露出細細碎碎不太明顯的笑意。
人面部可以沒什麼表情,但她的眼睛一定會暴露她的心情。
因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啊,這不小學學的。
陳川脊背往後,靠牆上,姿态随意,感覺今還是挺值,畫個花臉,讓未來喬牌神開心點,還成,這買賣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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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了一天的小雨在八點五十附近學校放學開始終于停止了。
陳川定好明天要送來的冰淇淋品種和牌子,外頭風涼飕飕的很清爽,他把門推開,透明門簾拉起挂到邊上卡扣,風一下子湧進來,吹動他眼皮上的頭發。
喬落擡眼去看他,長袖黑T料子沒那麼硬挺,軟趴趴地貼緊上半身的輪廓,高瘦卻不羸弱,稱得上寬肩窄腰,不太膨大的肌肉薄薄一層,風這麼一吹,能看見個大概。
夜色太朦胧,男生太懶散,單手插兜在門口站了幾分鐘,左肩抵住門半倚,右手從兜裡弄出來打火機、煙。
沖來的涼風太大火不好打,他半垂着頭,左手弓起擋着點上了煙,臉頰微微一縮,灰白色的煙霧從薄唇間飛出,還來得及和風親近就飄蕩着四散去。
喬落看的入神,忘了收斂。
陳川偏了點下巴,黑色的深眸直直地朝她看過來,煙霧還在臉上缭繞,似乎他還勾了勾唇,沒等她看清楚,陳川就轉走了頭繼續抽煙。
春夜的積雨在屋檐上滴答,她的心跳徹徹底底地慢了半拍,讓她有些許不明所以的慌亂。
九點半快十點,除了高中生,小初中都差不多回家了,忙了一陣的副食店陷入靜谧,屋子裡仨人各做各的事兒,突兀的,趙明讓的聲在道口冒出來。
不是那種騎自行車很正常的開心喊聲,而是罵罵咧咧:“去你媽的大傻逼!”
下秒,趙明讓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老何!!!”
伴随自行車摔到地上的嘩啦聲。
喬落一驚,剛轉頭,門口就竄出去一道黑色的影子,手裡抓着一根鐵棍子。
不知道他打哪拎的。
徐美好站起身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