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來,那時柳思生都已經病了,我怎麼……
我是禽獸嗎我?
隻是一看見他就……畢竟……
不對,那還不是怨他?
要不是他非得在自己“死”前給自己那點“甜頭”,自己至于迫不及待,失控至此嗎?
奕宣長歎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回床上的柳思生身上。
要是陸瑤在就好了。
奕宣想着,不忘替他掖了掖被子,低聲吩咐:“這幾日你先别出府了,要想活命,嘴巴也給我閉嚴實了。”
“是是是!” 大夫忙不疊地應道,還用胳膊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奕宣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一轉身,便瞧見一人在門外徘徊已久。
奕知見奕宣終于出來,臉上挂着笑容,搖着扇子,緩緩朝他走來,關切言:“情況如何?今早便聽大夫說了,國師大人還未醒來嗎?”
奕宣無奈地點點頭,故意壓低眉眼,做出一副愧疚的樣子:“這事都怪我,耽誤大哥時間了,若柳思生遲遲不醒,留着他也沒什麼用處,反倒可能是個禍端。”
“唉?九弟可别這麼想。” 奕知說着,一隻手自然地搭上了奕宣的肩頭,“這柳思生可是咱們至關重要的一步棋,他必須安然無恙地待在西和。”
也是歲月匆匆,曾經那個隻到自己腰間的小家夥,如今都跟自己一般高了。
回想起那日在西和城外與他相遇,像是剛剛與人厮殺過,渾身是傷。
也是感歎他如此命大,竟然沒死在南歸。
雖說早知有人保他他會無事,但再次見到他,那種手足兄弟死而複生的感覺,依舊十分詭異。
不過多年大業謀劃,也正巧缺了這步棋。
他這個不熟的弟弟自小性子懦弱,如今被逼到如此田地,退無可退,走投無路。
便于此刻抛出橄榄枝,他也順勢而上。
于他,于我,皆可獲利。
更何況國師可是他的人,若他易主,那國師豈不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其實剛開始也是怕被他背後捅刀子,這小子雖懦弱,但也精明,扮豬吃老虎也是防不勝防。
不過等的也是這一刻。
他已然身處絕境,而國師也在自己手上,奕臨不倒台,而我又挑起敵意,他出不了手,跟我又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也是掀不起什麼風浪。
他手上的東西不少,有他,這皇位必得。
“大哥言重了,柳思生再神也終究隻是凡人,會傷,會病,會死。”奕宣拍開奕知的手,瞟了他一眼轉身離去,“金獅那邊想必已經知道國師在我們手上,他們劫國師未成,勢必會尋到西和來。”
“就算尋來又如何,不是還有九弟你在嗎?” 奕知滿不在乎地說道,“要是西和再加上九弟手裡的金獅,那我們的勝算可就更大了。”
聞此,奕宣停下腳步,微微偏頭道:“我說過,金獅不聽我的,大哥不信,待金獅打上西和就知道了。”
奕知緊了緊手中的扇子,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臉色逐漸陰沉。
果然,這小子隻頭狼崽,遲早會反咬自己一口。
昭元六十五年,西和王奕知公然謀反。
于清明雨祭在宮内劫持大昭國師柳思生,此次事件七日後,于西和自立為王,自封為“同”。
奕臨龍顔大怒,當即下令金獅與禦龍衛同時揮師西攻。
特令禦龍主将魏宿與金獅主将葉定川合力剿滅反賊,彰顯天威。
西和之地,地域廣袤,地脈複雜,群山高聳,懸崖衆多,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一時之間難以迅速攻克。
考慮到西和萬民擋城,形成人肉盾牌,群龍争位不得傷民的鐵律壓在奕臨頭上,他一時也被動退讓。
一旦下令屠城,雖能迅速平定叛亂,但必将失卻民心。
民心既失,騰龍之氣亦将随之消散,其皇位難保。
“想不到西和王于這群山之中蟄伏二十餘載,竟能以山賊為根基,養出這許多擅于林野刺殺的私兵,倒是我小瞧你了。” 柳思生聲音平穩,聽不出一絲波瀾。
他不久前才蘇醒,身處這陌生之地,卻不見絲毫驚惶,好似已來過無數次,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頭發如墨般散落在他身側,外衣松松垮垮地披着,柳思生端坐在桌前,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着杯口,目光平靜地看向奕知,直言道:“說吧,西和王請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奕知見他如此運籌帷幄的模樣,心中警惕了幾分,不動聲色地将身子往後靠,倚在椅背上,臉上卻挂着笑容,輕輕拍了拍手。
房門應聲而開,奕宣規規矩矩地走了進來,徑直走到柳思生面前。
柳思生瞧見奕宣的瞬間,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皺,握着杯子的手也下意識緊了緊。
奕知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微動作,笑意愈發濃烈,緩緩開口:“當年,我這九弟身負重傷、命懸一線,逃到了西和,西和冒着殺頭的風險将他藏匿許久,他便承諾,願助我登上這皇位,以金獅軍和你作為籌碼,換我稱帝後保他一生榮華安穩。”
“呵。”柳思生聽聞這番話,不屑一笑。
他松開手中的茶杯,将視線緩緩落在奕宣身上,目光平靜卻又帶着幾分審視,輕問一聲:“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嗯。”奕宣隻是淡淡回應了他一句。
話音剛落,他便轉過身,對着奕知恭敬地行了個禮:“大哥,他交給我便好,我自有辦法讓他答應,有他在,金獅也會乖乖聽話。”
“看國師的樣子,好似不大樂意幫忙啊。”奕知瞧着柳思生,故意挑起話頭,意味深長笑了一聲,“畢竟國師之前,可是一心要助九弟你登上這皇位。”
“無論這皇位上是何人,隻有不是他奕臨便好。”奕宣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決絕,“我要奕臨死,無論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