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擡手捂住嘴,故作驚訝道:“呀!你看我這記性,真是對不住,西和王您這出身……哈哈,就算去了祭祀場,老祖宗怕是都不認呐!”
奕知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展開扇子,輕輕放在胸前,悠悠開口:“幾年不見,長公主風采依舊,真是傾國傾城。隻可惜了這絕世容顔,天下男子怕是無福消受咯。”
“奕灼見,你什麼意思?”奕承君立馬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臉色一沉,厲聲質問。
這不就是拐彎抹角罵自己是女間嗎?
“自然是以牙還牙。”奕知不緊不慢地合上扇子,向前幾步,與奕承君的距離又拉近了些,眼神裡滿是挑釁。
“西和王,你莫不是瘋了?這裡可是華京,你居然敢這麼和本宮說話?”奕承君又氣又惱,也是不甘示弱,身子往前逼近。
“哈哈哈哈哈。”奕知不知怎的,突然大笑起來。
奕承君被他的笑徹底激怒,“唰”地拔出佩劍,直指奕知咽喉:“奕灼見,你如今可真是張狂得沒邊了!”
奕知笑聲驟停,擡手指向奕承君身後:“長公主殿下不妨回頭看看,瞧瞧是不是少了些什麼?”
奕承君心中一顫,猛地回頭。
隻見禦龍衛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脖頸處皆被利刃劃破,都是一擊斃命。
那步辇之上,柳思生也早已不見蹤迹。
奕承君又猛地将頭扭了回去,臉上挂着狠戾,怒目而視奕知:“奕灼見,你好大的膽子!宮内劫持國師?難不成你要造反?”
奕知卻神色自若,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微微偏頭,悠悠開口:“得國師者得天下,這坊間傳聞果然不假。長公主放心,臣不過是請國師大人去西和喝杯茶,他日,必定将國師大人毫發無損地送回。”
“你敢!”奕承君怒不可遏,揮舞着佩劍朝奕知刺去,“你公然造反,還以為今日能活着走出這皇宮?”
劍近咫尺停留。
水道,樹上,牆頭……還有那高樓之上的弓弩。
“原來咱們西和王留了這麼多後手?”奕承君不敢妄動,将劍收近些許,“奕灼見,你可想好了,策劃謀逆,私自養兵,劫持國師,禍亂皇宮,這哪一條單領出來都是死罪!”
“長公主既然都知曉了,我自然是沒有退路了。”奕知微微偏頭,臉上的表情因那詭異的笑容而顯得有些扭曲,“退無可退,那便向前。”
他猛地提高音量,一字一頓道:“回去告訴陛下,西和已有十五萬大軍駐城,天下易主,誰當天命?”
奕承君不可思議開口:“你果真是要造反,你哪來那麼多兵權?”
“萬民皆可為兵。”奕知神色傲然,“我倒是要看看,這禦龍衛,敢不敢向這十五萬民揮下屠刀!”
柳思生本就傷口沾水,又遭雨淋,剛剛還力竭過度,整個人如同風中殘燭,意識也漸漸模糊,就連被誰劫走都渾然不知。
待他緩緩睜眼,朦胧中,隻見一道人影立在身前。
突覺身處一座破廟之中,身下是柔軟的草垛。
外頭的天色暗沉,不遠處的火苗輕輕晃動,微弱的光芒隻能勉強勾勒出那人的輪廓。
柳思生這才發覺,自己身上那件繁重的祭祀服不知何時就被換下了,擡手之間輕松些許。
他輕輕挪動雙腳,也瞧見了纏在腳上的繃帶。
是誰……
“你醒了。”
那熟悉的聲音,刻入骨髓,卻又似曆經了無數滄桑,低沉而沙啞。
柳思生的心跳猛地一滞,下意識地擡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若……朝……”
眼前的奕宣,身着一身灰藍色粗布衣裳,腰間懸着一柄長劍,後背負着長弓。
明明還是那人,可卻覺得有何處不同。
奕宣一步步走近柳思生,而後半蹲下身子。
這下,柳思生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
曾經白淨細膩的面龐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風沙洗禮後粗糙的臉頰,也黑了不少。
他嘴角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一直蜿蜒至下巴,觸目驚心。
這是如何傷的?
柳思生越看越心疼,擡手,想去觸摸那傷。
他的手還未觸及,手腕便被奕宣猛地一把抓住。
柳思生輕喘着氣,氣息微弱,帶着無盡的疼惜說:“我的若朝……吃了好多苦……”
“柳思生,我如今這樣,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嗎?”奕宣眼中滿是憤懑,用力甩開他的手,聲音拔高,“你就不想知道你為何在此處?我為何會劫你嗎?還有西和王,這些你都不問的嗎?”
你為何露出這種神色?
為什麼你見到我,第一反應是心疼?
你這樣,我怎麼下得去手?
想着,奕宣神色陡然間變得狠戾,咬牙切齒道:“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嗎?”
柳思生微微歪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低聲言:“你平安無事就好……”
“若朝……還能再見到你……我死而無憾了……”
“死什麼死!你憑什麼去死!”奕宣瞬間被激怒,立刻打斷他的話,雙手緊緊握住柳思生的肩頭,将頭埋進他懷裡,聲音帶着哭腔,“你把我變成現在這樣,憑什麼一死了之?柳思生,都怪你!全都怪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柳思生嘴角依舊挂着那溫柔的笑意,擡手輕輕拍着奕宣的後背,輕哄:“我的錯……我的錯……”
“若朝啊……對不起……”
“我恨你!”
柳思生,我日日夜夜,都好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