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靜靜看着對面争搶着拿饅頭的人群。
不過片刻,食肆的夥計已經被擠得往後退了好幾尺,嘴裡不停地喊着:“别擠,别擠,都有,每人十個,管夠。。。。。”
“殿下,這食肆應是得了方才那位姑娘的吩咐。要不要去查查那位姑娘?”站立的男子向前一步,躬身詢問。
“不必,她們沒有問題。”被喚做殿下的男子飲下一盞酒,說道。
“何以見得?”站立的男子疑惑地問。
跪坐的男子仰頭又飲下一盞酒,接着向窗外偏偏頭,示意他自己看。
站立的男子探頭看了一會兒,并未看出什麼,撓了撓頭,皺着眉頭又看了回來。
坐着的男子哂笑一聲,道:“你看那些個筐子裡的饅頭,顔色有何不同?”
聞言,站立的男子又看了幾眼,思索着道:“左邊的一筐饅頭顔色淺,應是棒子面兒做的。右邊的幾筐顔色略深,像是。。。”
語畢,他眼睛突地一亮,擡頭繼續說道:“是了,裡頭定是摻了麸糠。”
跪坐的男子中指在酒杯上來回打着圈,說:“不錯。摻了麸糠的棒子糙面兒,雖然又粗又硬,吃起來還剌嗓子,但它遇水就發脹,又經得住放。小半塊饅頭吃小去,再灌上兩碗涼水,一個壯年男子也能混個半飽,還不怕秘閉。”
語畢,他看了看外面又接着道:“臨近年關,一天比一天冷。再過兩日,巡城衛怕是就要趕人了,正月十五前,是不許這些叫花子待在城裡的。出了城,這群人就更讨不到吃的了。有些人餓得受不了,隻能吃觀音土。别小看這十個饅頭,省着點兒吃,至少能挺到回城。”
觀音土,因其與白面極為相似,民間又稱“白面土”。可那東西說到底終歸不是面,吃得進,卻拉不出,便是連三歲小孩兒也知道吃不得。
可若遇災荒年間,樹皮草根都啃光了,實在無東西可吃,待餓得頭昏眼花時,誰還管得了這個?明日死總好過眼前兒死,幾頓觀音土吃下去,腹墜又拉不出,活活脹死的比餓死的還多。
站立的男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喃喃道:“看來這位姑娘真的隻是想救人。”
面前男子俯身拿了小案旁的長刀,站起來拂了拂袍擺,低聲歎了口氣,道:“嗯。”
蓦地,又回頭對站立的男子說了句:“叫褚雷幾人小心跟着,切忌打草驚蛇,我倒要看看,他們千裡迢迢跟到這裡來,究竟是想做什麼。”
說完,便邁步而出,語氣冷漠,猶如換了個人。
此間二人對話,若被京中權貴聽了去,一定會震撼不已。誰敢相信堂堂十二殿下,一品親王,禦筆親封的西北軍主帥,竟會對麸糠饅頭這種東西了如指掌。
不錯,剛剛酒樓包間中的兩人正是今上十二子——承王蕭川,和他的護衛秦風。
除夕日,弈甯早早起床,用完早膳,吩咐了簡竹軒的日常,便帶着豆蔻和白芷往沁園而去。
弈甯是正經的世家嫡女,按照規矩,身邊有四個貼身服侍的大丫鬟,分别是丁香、白芷、香葉和豆蔻。其中丁香最為年長,已經快十八了。年紀最小的是豆蔻,上個月剛滿十四。
另外還有一個教養嬷嬷,便是弈甯的乳母邢嬷嬷。
明日是初一,祖父與父親要進宮觐見皇上,兄長也要帶她與幾位弟弟妹妹去宮裡給太後和姑母拜年。
是以,今日就得把明日要穿戴的一些衣裳首飾都準備好,還有奕宣的衣着,也需要弈甯幫忙照看。
上午,謝淵要帶着家中男丁開祠堂,燒香祭祖。謝夫人秦氏一早就要忙着操持準備,不得空閑,弈甯便要幫她核對家中仆婢物事。
一應要用的器皿物件兒是早就交由各處分管的,内院、外院各處接待賓客的人選也早就分派好的。還有謝氏本家要來給祖父拜年的族親,他們來後要住的廂房,也都提前預備下了。
但為免緊急變動,除夕這日總是要再核查一遍。以謝家這樣的大族,來客都是有身份的,若有怠慢,傳出去隻會讓人議論當家主母無能。
每年除夕時,謝淵會回望壽堂,住到上元節後才回本元閣。下午弈甯要去望壽堂,祖父謝淵要在望壽堂的暖閣裡寫對聯,幾個孫兒孫女都會陪侍一旁,弈甯更是不想缺席。
除夕這日是沒有午晌可歇的,不僅沒有午晌可歇,晚間還不能早睡。好在弈甯是女孩兒,不需要守歲。
饒是如此,丁香怕她晚間精神不濟,自午後起,就給她換了濃濃的參茶。
弈甯帶奕宣到望壽堂時,暖閣裡已是笑語晏晏。父親帶了羅姨娘的一兒一女——謝奕蓉和謝實,正在陪祖父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