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碧春院中池塘上映着月影,菱葉萦波,菡萏盈香,偶有翠鳥停于荷葉上小憩,它抖着羽毛啾啾吟唱,唱得累了,就駐足凝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它似是挑釁般倏而啄一下水面,後陡然間展翅淩空,一溜煙的消失不見了。
林廷庥步伐凜凜,他腰間佩玉将将,随着他疾步而行發出清脆的響聲,管家緊緊的跟在他後面,倆人步入碧春院,朝着鄭阿春的閨房而去。
見到他,侍立在房門口的婢女祗敬的俯身行禮,“奴婢見過郎主!”
林廷庥關切的問詢,“阿春怎麼樣了?可有醒來?”
婢女應聲而答,“回郎主,鄭小娘子還沉沉的睡着,許是醉了,再加上受到了驚吓,所以才會睡得這般沉。”
林廷庥回身看了一眼管家,也像是對着那婢女吩咐,“今夜換人輪番值守,若是她醒了,無論多晚,也要立馬來報,且要仔細的照看着,觀察她是否有情緒上的異動,切莫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來,可懂?”
管家連連應着,“郎主放心,這一切都交給老奴即可!萬不會讓鄭家小娘子有任何閃失的!”
一想起女兒那恍惚委屈的小臉,他這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冏冏呢?可睡下了?”
管家回禀到,“雲姬伺候女郎沐浴後,她這會兒該是歇息了!郎主可要去觀棠樓看看女郎?”
“不必了,明早也不必叫醒她,讓她多睡些時辰。”
管家恭敬的應着,“是!郎主!”
這時林蔚蔚踏着月色,盈盈而來,她剛剛沐浴完,秀發蓬蓬的梳起,隻用一樣式簡單的金簪固定,卻更顯風鬟霧鬓,瓊發如松。她身穿水粉色萱桂茶花鑲邊罩衫,裡面是一藕紫色抹胸,下身穿着紫绡翠紋裙,有種柔桡嬛嬛,妩媚姌袅之美。
見到女兒的身影,林廷庥急切的迎了上去,“女兒,你怎不好好休息?這裡有我就行了!待阿春醒來,為父第一時間就來寬慰她,女兒你放心即可!”
“阿父再怎麼說也是男子,怎好深夜進入未出閣的小女娘閨房?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與阿春已情同姐妹,如今她遭遇賊人的欺辱,若是夜裡醒來,定會驚慌失措,有我陪在她身邊,她就不會怕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我會好好的照顧她,阿父回去歇息吧!”
林廷庥眼眶濕潤,内心尤感欣慰,他的冏冏好似昨日還是撒嬌耍潑的刁蠻女郎,如今竟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好好!那你就留下來,與阿春一起!這樣阿父就更是放心了!她阿父将她托付于我,我怎能不堪重托,讓她任人欺辱呢?阿父定為你與阿春讨回公道!讓那賊人遭到應有的懲罰!”
林蔚蔚揚起困惑的小臉,柔聲問,“阿父你要怎麼做?”
林廷庥眸色中閃過一絲淩厲,那流光刹那間轉瞬即逝,他又恢複了那溫文爾雅,彬彬君子的模樣,“一切等到明日再談,女兒快快進屋,去陪阿春吧!”
“好!”
夜半三更,萬籁俱寂。
林蔚蔚美眸半合,夭桃秾李的嬌顔上盡顯疲憊,她的頭一點一點的在空氣中輕磕着,一副要睡沒睡,似醒非醒的朦胧狀。
鄭阿春在夢魇中沉浮,她好似溺水般呼吸急促,掙紮搖擺着,“别碰我!别碰我,冏冏姐姐救我!救我!”
她倏然間醒來,冷汗如靡靡細雨般浸濕了她的衣衫,幾縷發絲黏在她的俏臉上,她眼角噙着淚,那淚珠仿似即将零落的嬌花,眼看着無法掙脫風的羁絆,要墜落四散了。
林蔚蔚聽到響聲,立馬清醒過來,她輕輕拍着她,一聲聲喚着她的名字,“阿春,阿春,不要怕,什麼都沒發生,你安全了,現在我們回家了,你看,這是你的閨房!”
鄭阿春慢慢的坐起身,她看着眼前溫馨舒适的卧房,回想起白日裡發生的事情,“是你救了我?是冏冏姐姐把那賊人打走了?”
“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放心吧!”
鄭阿春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心裡繃了許久的那根弦終于可以松懈下來,“冏冏姐姐你真好!我還以為,我以為……”
她那稚嫩的小臉被淚水斑駁,她啜泣着,哭得淚水潸潸,泣不成聲。
“阿春不要怕,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我阿父可厲害了,他定會為我們做主的,你放心!”
鄭阿春抽噎着,“林叔父會幫我們把壞人打走嗎?”
“嗯!一定會的!”
她眼角還噙着淚,軟軟的撒着嬌,“今夜冏冏姐姐陪我一起睡可好?”
林蔚蔚柔聲應允,“好!”
翌日鄧睢就帶着厚禮來林府登門賠罪,林廷庥竟神色如常,爽快的就簽了和解書。這幾日他皆是早出晚歸,行色匆匆。
白衢見林府這麼輕易的就簽署了諒解書,太尉府也毫無動靜,他反而越發猖獗起來,他白日裡領着三五随從,到林府的各個商肆吃拿搶掠,而林府的掌櫃們也都是敢怒不敢言,隻好把這些事一一上報給林廷庥。
林廷庥聽後輕哂一聲,他雙眸炯炯,眼波深邃,蘊藏其中的,是他那運籌帷幄的缜密心智和那算無遺策的巧妙布局,他連連道,“好,好啊!”
管家則是如墜雲裡霧裡,“郎主?這?”
林廷庥目光如炬,深藏不漏的算計與利爪鋒芒的蟄伏都掩映在那黝黑平靜的眸光中,“傳我的命令,吩咐下去……”
鄧睢多次勸說副都督白遹,讓他規勸其子白衢,莫要嚣張行事,可他卻置若罔聞,覺得自家兒郎總要出一口惡氣才行,不然豈不是怕了那商賈之家?再說林廷庥已經簽了諒解書,他兒郎的這些小懲小戒也算不得什麼,他們是民,而他們是官,這些商賈定是翻不起風浪的,隻能任他白家拿捏擺弄,予取予求。
大将軍白颙見事情逐漸平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白衢興風作浪而不予理會。
鄧睢苦勸無果,隻徒增感慨,扼腕歎息。
林氏商肆門庭若市,往來的客人絡繹不絕。
堰塘街一家名為“鳳麟樓”的林氏商肆,店裡的掌櫃正在熱絡的給客人介紹着,“我們商肆剛剛從扶荔國采買了好些寶貝,有琉璃器、玳瑁盤、火齊珠、郁金、蘇合香,其中最最出名的,是一把金刀!”
那客人好奇尚異,獵奇之心驟然而起,“金刀?有何特别?快說來聽聽!”
掌櫃娓娓道來,“此金刀雕镂鑲嵌極為精緻,刀鞘上使用了金雕鑲嵌術,上面嵌有寶石,花紋與金色的流光溢彩搭配得恰到好處,刀柄上飾有掐絲菱形花紋,金嵌銘文遍布全刃。此金刀堅韌又輕便,可削鐵如泥,是個不可多得的寶物呢,它……”
此時白衢橫眉豎眼,氣勢洶洶的來到了,他身穿一身戎裝,帶着三五随從,呼啦啦的蜂擁而入,店裡的客人們一見到他們就吓得紛紛遁逃了。他大喇喇的立于店堂,抱臂直視着掌櫃,他唇邊勾起一抹不屑的獰笑,“把金刀拿過來,它是我的了!”
這掌櫃眉峰緊蹙,苦口婆心的勸說着,“白郎君萬萬不可啊!剛剛老夫的話還沒有說完,此金刀被會術法的婆羅門下了符咒,隻有有緣人才能把它取走,若是強行奪取,恐有性命之憂啊!請白郎君手下留情,萬萬不可強取這金刀!”
白衢怒喝一聲,“少放屁!給我拿過來!”
掌櫃連連擺着手,“真是不可啊,白郎君!萬萬不可啊!”
白衢不耐煩道,“羅裡吧嗦,給我上,值錢的東西你們想拿什麼就拿什麼,把那金刀給本郎君奪過來!”
随從們瞬間如出閘的猛獸一樣,所到之處,拆箱毀物,打砸擄掠,掌櫃連連哀歎着,“哎呀,這是做什麼呀!老夫沒有騙你們,這金刀是萬萬動不得的!”
一随從一把從掌櫃手裡奪過金刀,恭敬的呈給白衢,他铿锵激昂道,“郎君,請接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