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老嗎?”連睿廷撇撇嘴,“什麼年齡應該做什麼事,純粹人類給自己設置障礙,難不成六七十就得守在棺材面前等死嗎?”
他拉着岑拾走出影院大廳,坐上車扣好安全帶,問:“你害怕過山車嗎?”
“不怕。”
“好,那我們就去遊樂園。”
十五點二十八分,進入遊樂園,連睿廷脫缰野馬似的,拉着岑拾直奔最驚險的幾個項目。年輕時五千米高空說跳就跳,眼不帶眨,區區垂直過山車大擺錘,下來跟個沒事人,轉頭就上了另一個項目。
岑拾雖然沒玩過極限運動,到底是個見慣生死的大佬,全程面不改色地陪同,還有閑情趁着空隙偷個吻。
十九點三十七分,随便吃了點簡餐,他們沒再玩刺激的項目,坐了圈旋轉木馬,下來後手牽手慢慢悠悠地前往實景表演劇場。
連睿廷頭上帶着岑拾買的貓咪發箍——先斬後奏買的,他向來樂于滿足戀人的各種需求。“開心嗎?”他往前一步背過身問。
“嗯,永生難忘。”岑拾噙着笑說。
“那就好。”
“你呢?”
連睿廷停下腳步,在他臉側親了口,“你開心我肯定也開心。”
說完轉身繼續走,手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他狐疑地回頭,岑拾站着不動,眼裡閃爍着明顯的光點,嗓音不知為何啞了:“睿廷,我愛你。”
連睿廷笑道:“你說過很多次了。”
“嗯,我總擔心說少了,說愛你,好像也沒能為你做什麼,反而一直在向你索取。”岑拾擰了擰眉,莫名的難過襲上心頭。
連睿廷走近抱住他,“我什麼都不缺,你能為我做什麼,陪伴就是你的付出,别想那麼多,今天可快結束了。”
快結束了……
是啊,開始倒計時了。
岑拾眉心擠出深深的溝壑,埋頭在連睿廷頸部咬出壓印,淺淺的,“謝謝你,睿廷。”圓了我一場夢。
連睿廷沒說話,隻是撫了撫他的背。
二十一點零三分,走出實景表演劇場,岑拾從裡面就開始響個不停的手機,仍孜孜不倦地提醒來電。
連睿廷看他再一次按掉手機,看向自己的目光欲言又止,主動問:“有工作嗎?”
岑拾澀然:“嗯。”
連睿廷雙手插進兜裡,身後劇院的紅燈和透出來的昏暗光線,為他鍍上一圈光暈,背光處的臉斂去笑意,看上去有些冷淡,“一定要去嗎?”
岑拾張了張口,除了握拳,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是,不是,兩個選擇,其實殊途同歸。
“你之前問我如果一個人非出于本心做錯事,值不值得原諒,”連睿廷繼續說,“做錯一件事和做錯兩件事,對那人來說可能沒什麼區别,但對無辜的人而言,卻可以少遭受一次無妄之災,所以回頭,永遠來得及。”
遠處的喧鬧,劇場裡的哄笑,好像隔在玻璃之外,岑拾剛剛和連睿廷一起經曆過,即使聽不見也能想象到它們的存在。他陷進混亂的自我世界,無數如惡鬼的叫嚣撕扯着他,飲血啖肉,撥皮抽筋。
月亮說回頭吧,來得及。
可他回頭,隻看到沒有盡頭的黑暗。
“算了,”連睿廷笑了下,“你走吧,工作重要。”
話裡的失望似利劍,将岑拾紮得千瘡百孔,身體險些站不住了。他擡起布滿血絲的眼,嗓子似磨出血,聲線顫抖,不斷重複着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連睿廷巋然不動,事外人一般,淡淡道:“快去工作吧,三兒就在附近,我叫他來接我。”
“至于差在哪,找沒找到,”他彎了彎眼,“等你結束工作,我再告訴你。”
岑拾再也維持不住表面平靜,一把抱住連睿廷,仍舊重複道歉。這次連睿廷沒有擡臂拍他的背,也沒有掙脫懷抱。
愛和恨在他沉默的那一刻,泾渭分明了。
二十一點十六分,連睿廷一個人站在哄笑聲不斷的劇場門口眺望夜空。今夜星星不多,孤零零綴着幾顆,月亮也不見蹤影,明天天氣大概不太明朗。
他輕輕歎了聲氣,掏出手機準備叫薛三來接人,一通陌生來電搶在前頭。
“連連檢?”
連睿廷一愣,拿下手機看了眼号碼,邊大步朝園外走邊說:“小奇?”
“是我,我本來想找跟我聯絡的警官,但是電話一直占線,今晚收網,他們大概很忙,之前他們給了我你的号碼,我就想試試,沒想到還真打通了。”
連睿廷發覺小奇聲音不對,背景隐隐的鬧哄,連忙問:“是出什麼事了嗎?你現在在哪?”
小奇沉默幾秒:“我家鄉叫禾河村,可以麻煩您抽空去看看我父母嗎?”
連睿廷臉色一沉,健步如飛,差不多跑起來了,急切追問:“你現在在哪?如果有地方躲,先躲着别動,我馬上來找你。”
“奇哥好了沒?”那頭背景傳來一句問話,小奇高聲回複句好了,低聲飛快地說:“謝謝你連檢。”
嘟——
連睿廷停頓了幾秒,撥通薛三的電話:“三兒,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