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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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a的含義是忠誠與信任。
在童年時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什麼後,我就明白,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夠忠誠于修戈達姆的守護之名。
初入叛逆期的我特别不聽話,因為不服老師的嚴格教導,一生氣就讓小零帶我跑去舅舅的國家,跟他一起光腳踩在泥土裡,在烈日下同子民們一起享受農活的樂趣,總比那些令人煩躁的規矩要快活得多。
在當時一度讨厭自己的名字,因此向舅舅生氣埋怨。
“為什麼要給我取這個名字呢?我當然不會辜負修戈達姆的使命,會守護好我們的地球、我們的宇宙,可是我感覺他們在意的并不是我!”
“我讨厭這個名字!”
我坐在岸邊,往清澈的湖水中丢石子,它淺觸水面,輕跳出優雅的弧線,被陽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的平靜湖水蕩漾一圈圈漣漪,最終咕咚一聲沉入湖底。
由于贖罪,父親大人自願在冰冷的高肯服刑,母親大人樂意陪伴在他身邊,彌補當年因為災難而缺少的在一起的時光,因此在修戈達姆王宮裡長大的我很難見到他們的身影。
别的孩子早晨睜眼後是父母、夜晚閉眼前也是父母,他們煩惱父母愛管教,總是限制他們的自由,可我的父母隻出現在寄來的信件與他人的話語裡,對比之下,怎麼可能不羨慕。
他們愛對方、愛國家、愛地球、愛宇宙,将這些愛都寄存在我的名字裡,卻似乎唯獨不愛我。
我是這樣煩惱的,這同樣也是我的秘密。
舅舅似是震驚,想讓他一起指責,就扭扭捏捏地解釋生氣背後的隐情,可他卻為之爽朗大笑,這副被逗樂的姿态更是讓我郁悶撅嘴,以為他在嘲笑我一個小孩居然會因為這種事情不高興,但小孩子也可以生氣啊!
我都把秘密告訴他了,結果還不跟我站一邊,所以舅舅是叛徒!
轉過身不願意再看他,計劃待會兒就離家出走,讓這些大人再也找不到我的身影,腦補到時候他們急得發慌的樣子就心情愉快,差點就憋不住笑。
但舅舅說:
“這個名字在殿府國的意思是夏天,寓意生命力。”
“當年小雀剛剛懷上你時,算好你大概會在四五月的夏天伊始出生,就決定給你取這個名字。”
殿府是豐饒的國家,是生命萌芽的國家,中心城被聳立梯田包圍,每一寸土地都有存在的價值,子民與王沾染泥土,贊歎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又好了數倍,雀在鄉間長大,翎翅飛過整個殿府,歌頌生機勃勃。
在殿府,生命是母親對孩子最美好的祝福。
我猶豫轉回身看他。
“所以,不是什麼忠誠,而是小雀跟拉庫雷斯殿下對你的愛。”
舅舅總愛笑得眼睛彎彎的,看不出眼眸中有什麼,但我聽得出他現在的笑聲中也充滿了對我的愛,他又繼續說:“雖然他們不能每天都陪伴你,但對你的愛可不比其他父母少,我們小薇拉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呢。”
是的,我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回憶起這段兒時往事時,“我”已經被洗腦成功,面無表情地站在斯科爾皮奧身後,一副唯命是從的模樣簡直太難看,我忍住一身的雞皮疙瘩,視線隐晦地落在被稱為「博士」的球狀機械上。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接下來她跟它就該由我接手了。”
然而球狀機械卻用尖銳的嗓音阻止了斯科爾皮奧的行動,它癡迷于自己花費兩年時間才勉強研究透一半的從未見過的機械,病态到癫狂的程度,企圖讓他将這個機械留下。
斯科爾皮奧揮動我的金劍,斬斷球狀機械身邊的電線,電流聲滋滋作響,多個顯示屏同時黑幕,多項數據極有可能會因為沒有及時保存而遺失,意識到這一點的球狀機械發出更加刺耳的尖叫,我忍不住側頭躲避。
“不管是薇拉還是鍬甲蟲機械體,都是東·阿魯瑪基大人親自選中的道具。再浪費我的時間,這就是你的下場。”
太有壓迫力了,蠍子大哥的情緒不大起伏,每一句話都隻是平淡語氣,但低沉的嗓音自然而然裹挾十足的威脅向對話者進攻,令人豈敢頂撞。
球狀機械還沉浸在崩潰中,已經無心再聽從警告。
我在斯科爾皮奧的示意下,拔掉安裝到小零身上的儀器連接線,近距離的接觸讓我意識到它的體表有太多損傷,敵人怎麼會珍惜它呢。
眼睛一酸,強忍淚水不掉落,故意在走到球狀機械旁邊時撞它,這家夥的體型很小、又沒有四肢,被撞也隻無能狂怒罷了。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視野盲區,我輕輕擁抱小零。
小零,我來接你了。
大概小零跟我有心靈感應,它的巨鉗緩緩開合,光暈轉瞬即逝,随着那些束縛它的連接線全部被斷開,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動靜,可我卻驚喜得急忙捂住嘴,隻因為小零用它的後足悄悄觸碰我的手。
原來沉寂兩年的修之神再次激活了自我意識!
它無視麻木站在斯科爾皮奧身後的擁有熟悉臉龐的“我”,一眼就認出我才是真正的薇拉。
小零是人造物,但機械催生了情感,也孕育了智慧,所以我信任它。
“我”被斯科爾皮奧命令攜帶金劍進入小零的操控室,被洗腦後隻知道要聽從命令,壓根沒有思想,像極行屍走肉。
外界看不見操控室内的場景,被稱為博士的球狀機械沒辦法知曉裡面發生了什麼,但能夠親眼見證鍬甲蟲機械體原本黯淡的身軀恢複光澤,鞘翅扇開,橫沖直撞,砸壞了研究室内的不少儀器,這都是它所痛恨的東西。
小零真聰明!
又怎麼會是“我”在操控小零呢,小零可不是普通的機械。
我走到斯科爾皮奧身邊,與他交換眼神,而球狀機械正痛心不已,哪裡有心思再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向小零招手,它囚禁攜帶金劍的“我”,乖乖跟随我和斯科爾皮奧離開的步伐。再也沒人會阻攔小零的離去,在他們眼中,它已經順利成為賈庫瑪達的所有物。
直到離開,一切都順利無比,畢竟誰也不會想到,他們的家老大人竟然妄圖謀逆,與反抗者合作奪走機械體。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停下後,我變回自己的樣子,一把将金劍搶回來後,反手将因達貝抹了脖子,裙角擦幹劍上的血,将他的屍體踢下山崖。
“至少從現在開始,我會裝成被洗腦的樣子,帶着小零當你的手下,說好合作,我不會反悔。”
盡管各有所謀,但必須要承認,如果沒有斯科爾皮奧,根本不可能如此順理成章将小零帶離那個可怕的地方。
不考慮日後結果,僅僅是跟他合作抹殺東·阿魯瑪基這件事,我暫時沒想到什麼壞處,也算是感謝他這次的幫助,繼續合作也未嘗不可。
“不過得強調一點,以防東·阿魯瑪基生疑,我會跟九連者他們戰鬥,但别指望我會幫你做什麼有害于利貝裡翁的事情。”
斯科爾皮奧倒是很爽快地跟我做好約定,然而他所展露出的外在大概隻有内裡的十分之一,因此能信、但不能全信,我依舊得提防他是否會在背後耍陰招。
熟悉的昏沉令我搖搖欲墜,毒素掐準時間起效,小零及時飛到我身邊,身體倚靠着它,才不至于狼狽倒地。
大概,這就是眼前這人完全不擔心我會離開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