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明這幾日抽空就來給看看她,走在病房的路上,他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什麼時候這樣,又當司機又做傳菜員了。
走到病房門前時,卻意外地聽見到了裡面的争辯聲。
隻見沈恬和一個特别高挑的女人站在落地窗邊,彼此身後都像是有着一股強大的氣焰,水火不容。他從未見過這一面的沈恬,像是套着一層厚厚盔甲,刀槍不破。
“我來公司這半年,一直把你當前輩當朋友看,你為什麼這麼做?”沈恬的眸光裡透着冰冷的寒意。
宋意裝作不明所以,反唇相譏:“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沈恬好笑的看着她:“有意思嘛?拜托你下次做的嚴絲合縫點。我給新來的保潔阿姨打電話,她說那天中午妮可讓她把盆栽搬到每間辦公室,可為什麼昨天我回辦公室花盆又不見了?!妮可是誰的人?!”
“可笑,這什麼邏輯?說這種事要講究證據。”
“我剛入職公司時做過體檢報告,你要是想知道我有哮喘這事不難。前天開完會,我去食堂吃午飯,緊接着回辦公室拿文件,然後就去了雲郵科技。”她特意把新成兩個字咬的很重。
“當然,我雖然花粉過敏,但是哪種粉源你不一定清楚。所以,你堵的有運氣成分。”
“可笑,不覺得荒唐嘛?”
“是荒唐,我沒想到你為了項目可以這樣不擇手段!”
“你很奇怪呀?有沒有花香自己聞不到?”
沈恬譏諷的笑了笑:“宋總耳朵若是沒聾?!聽得見我這幾天的鼻音,知道我在感冒吧。”她稍頓了頓又道:“宋意,這次不是兒戲,你别太過了!”
彼此目光如炬,仿佛空氣中都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焰。
女人勾起了一抹說不明的笑意,繼續道:“全是猜測,空口無憑。”
“你為什麼這麼做呀?!”沈恬凝神看着她。
宋意慢慢轉過身,眼神黯淡的望向窗外:
“沈恬,我覺得你挺聰明的,可有時問的問題,還挺符合你這年紀。”
“那我懇請你以後别再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否則,法律見!”
“卑鄙?!呵,在你們這種衣食無憂的人眼裡,說的真随意。”女人不屑一笑,又重重歎了口氣。
“我不像你,從小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你還沒出生你的父母就已經為你鋪好所有的路。想出國就出國,男友就能給你送進大公司。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怎麼會了解我們這群人的心酸。我出生在小縣城,那種剛好能溫飽的家庭。
所以我從很早開始就自己生活了,我邊上學邊打工養活自己,混到今天不是為了出人頭地,我是窮怕了。高尚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這話語像是利劍,刺中了喉嚨。愈發覺得胸口悶悶的。但她知道這不是恨也并非同情。
氣氛凝固幾秒,沈恬像是卸下了所有防禦,淡淡道:“可我不是你的敵人。”
宋意也平靜下來,吐出心中郁結,坦言道:“但我們一定不是朋友。”
“沒想到我們一樣。”沈恬放下這句話後,恹恹的走出病房。
譚宗明靠在門外的牆壁上,小姑娘低頭出去的時候并未發現。
他無意間闖入這場對話,将這肮髒的職場把戲盡收于眼。他慶幸的是這姑娘處事不驚,沉穩冷靜。對峙時擲地有聲,據理力争。聰慧果敢的讓他再次刮目相看。
他們分布在不同階級裡,外表光鮮的被困在原地,有很多在别人看來唾手可得的東西,但誰又能真正了解一二。
……
很多個孤寂的時刻,沈恬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寫下對母親的想念。
思念傾入骨髓,夜晚也就愈發寒冷。她站在異國他鄉的房間裡,望見滿目繁星,她想,總有一顆也在想着自己吧。
譚宗明追出來的時候,望見那姑娘執拗的蹲在樹下,細細的手指在雨後的泥土裡慢慢畫出另一個人的輪廓。她畫的不怎麼好,于是跟着傻笑。手指漸漸刺痛,才遠遠的能看出來一個人眉眼,沈恬又忽然覺得鼻頭一酸,眼淚滴在泥土上,很快被融入一體。
也不知蹲了多久,看了多久,幾滴雨水順着樹葉,滴到了頭上,她才站起來,雙腿酸麻差點栽進泥土裡。
忽的,有雙手從背後扶住她。雨後的光線穿過錯落的葉子,溫暖的灑在那人臉上,她看見譚宗明笑着望她,春風和煦。
……
譚宗明什麼時候來的,沈恬也不曉得。
但此刻溫暖陽光下,對方見到她,原本倦念的神色一掃陰郁,眼角眉梢帶了些關切,聲音一如既往溫潤:“無意間聽到的,累了吧。”
慕的,沈恬心上一悶。
這人本是他們世界的過客,卻看了場無聊的把戲。但他沒想到譚宗明走過來,問她累不累。
她一路自己走來,背着心思久了,竟有人忽然接過她的重任,像是知曉她的一切,能共情到她此刻的心思。
一瞬間好的,令她潤了眼眶。
譚宗明見小姑娘吸吸鼻子,心裡不自覺歎了口氣。站在她身旁:“生意沒了可以再做,身體垮了可就虧了。走吧,帶你去吃飯。”
譚宗明不緊不慢領着沈恬走着,沈恬終于回神:“譚先生,謝謝你。”
她明白,譚宗明不用這樣的。礙于情面也好,修養氣度也罷,不用如此的。
“不是說好,和包奕凡一樣喊我老譚嘛。”譚宗明倒是還有心情同她開玩笑他有意将話題引到别的地方,隻希望這姑娘能稍稍恢複些神色。
沈恬愣愣的,剛有些發紅的鼻子染上耳尖,連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吃飯時的玩笑話,就算臨别她也沒好意思喊對方老譚。
譚宗明寬容笑笑,瞧着對方瘦弱肩膀:“你這樣,我可也要再喊你沈小姐了。”
沈恬連忙搖頭,又有些急切似的:“老譚,說實話,總能讓我想到我爸單位收發室的譚大爺。”
脫口而出後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無禮了,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譚宗明微微瞪了她一眼,稍後,他擡擡眉眼,神色微微清明:
“那便喊譚宗明吧。無人之時,可以喊的。”
他就這樣三兩句,不給對方反悔的機會,疾步朝樓裡走去。聞曦因他的話有些愣神,呆呆地跟在後面。
……
傍晚辦理好出院手續,譚宗明送沈恬回家。依舊把車停在路旁,送她進了小區。
沈恬腳步慢吞吞,譚宗明想笑這姑娘有心思,又不好意思說出來,于是放慢了腳步:“一起走走?”
“譚,宗明,謝謝你,上次也是,這次也是。”
許久,沈恬終于開口,第一聲譚先生卻是在譚宗明飄來的目光中,硬生生轉了個彎。
譚宗明受用的笑笑:“謝什麼,反正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做。你要是覺得不自在,有空請我吃飯。”
沈恬望了望他:“噢,好。”
“包奕凡不也幫我了嘛。”譚宗明極為自然的說着。
提到包奕凡,沈恬倏然想起這人下午發了一條心情極好的朋友圈。
她不禁笑了笑,卻又帶着些憂慮。不自覺歎了口氣,望了眼譚宗明:“我想和你聊聊包奕凡和何總的事。”
月色清冷,像極了他們第一次說話那天,月光也是輕柔的灑在椅背上,窺聽兩個失意人互相求教。
說來好笑,這兩人都不是沉溺其間的人,卻諸事費心。一個風月場裡打過滾,卻隻明白了人性涼薄,一個懵懵懂懂,卻己對情愛退避三舍。兩個人磕磕絆絆,倒是在一起說了不少感情的事。
譚宗明把自己對包奕凡的看法如述說出,他倒是認為對方這次是認真的。沈恬第一次向譚宗明聊了他們的過去,彼此推心置腹聊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