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三年裡,單無绮不僅沒有丢掉性命,身上也沒有出現緻命傷,這足可證明,在這片廢土上,她是強大的狩獵者。
即使天外執法者的機械傀儡遊蕩在廢土深處,但單無绮仍然保持樂觀。
單無绮廢土上的記憶被*蓋娅*——天外執法者奪去,因此,當她第二次踏上這片土地時,她感受到的,仍然隻是一片陌生。
帝國時代的遺迹頹圮而斑駁,那些高大精美的建築依稀可見新人類難以望其項背的精妙技藝,如今卻爬滿了藤蔓和野草。
單無绮駐足片刻,又繼續驅使觸手,飛快向廢土深處進發。
耳麥中,伊甸彙報坐标。
“您現在在廢土邊緣。”伊甸溫順地道,“您的信号開始不穩定了,我和您的聯絡,依靠補給點的微縮核心,當您離開最後一枚微縮核心的輻射範圍後,您将和基地失聯。”
伊甸的語氣含着擔憂,基地的治理者即将踏入險境,它無力阻攔,隻能歎惋。
“如果我把微縮核心帶在身上呢?”單無绮提問。
伊甸愣了一下。
随後,伊甸反駁:“不行。微縮核心必須依靠底座供能,那些底座依靠機械根系汲取地下的能量,等于牢牢焊接在地上,即使您是異種,也無法将它們連根拔起……”
單無绮思考片刻:“如果由我給微縮核心供能呢?”
伊甸沉默了一秒。
而後,它道:“……可行。人體是一套精妙自洽的能量循環系統,但恕我直言,連帝國時代的智者都無法窺得‘生命’的全貌,您貿然透支自己的生命,恐怕……”
“就這麼決定。”單無绮打斷伊甸,“你負責檢測我的生命體征,等我從廢土回來,我會看看自己的血條還剩下多少。”
伊甸閉嘴了。
單無绮路過一個又一個補給點。
她在第一個補給點停留了三分鐘。
她還記得剛回到基地時,參加的那一次壁外調查,算起來,距離那時候也就過去了不到兩個月。
兩個月過去,許多老面孔死去了,許多新面孔出現了,而那些死去的人中,有一半因首長而死,有一半因她而死。
基地是一個巨大的篩選器,骰子在骰盅裡搖晃,但無論骰子還是搖晃骰盅的賭徒,都是被賭場收割的獵物。
單無绮無法否認,人類内鬥的本性讓這個種族出現了不該有的犧牲,但這是人類擁有智慧的代價,而将人類圈禁在這顆星球的,正是神秘的*蓋娅*,天外執法者。
蓋娅是以怎樣的心情俯瞰這顆星球,并觀測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如困獸一般厮殺、掙紮的呢?
而她,人類第一基地的代理首長,她會是無數紀文明中,第一個向天外投去目光的智慧生命嗎?
單無绮的神經末梢并不算纖細,她隻在第一個補給點生出了一些細膩的感慨。
抵達最後一個補給站時,單無绮站在微縮核心前。
它已經黯淡了,灰白的球體上覆蓋着一層塵埃,镂刻着精妙花紋的底座滿是青苔,幾乎和破敗的補給站融為一體。
“我該怎麼做?”單無绮問。
“鮮血是生命的源泉。”伊甸答,它已經确認單無绮的決心,即使這條道路的盡頭高懸着死神的鐮刀,“将核心摘下來,割出一個傷口,讓它吸附在傷口上。”
“它的塊頭可不小。”單無绮打量黯淡的核心,它有拳頭那麼大。
“它夠小了,研究所尖頂上的那個更大。”伊甸道。
單無绮在原地做了一套體操——當她還是個學生時,她每天都要做一遍體操——找到身上最不阻礙行動的一塊地方,然後,割開了一個傷口。
黯淡的核心一接觸到傷口,就迫不及待地吸吮起鮮血。
嗡——嗡——嗡——
核心亮了。
單無绮盯着核心:“帝國的科技樹不是點在機械上的嗎?為什麼核心可以瞬間切換生命供能?”
伊甸答:“帝國科技是天外科技,這是天外文明的秘密。”
單無绮閉嘴了。
帶着這顆核心,單無绮踏入廢土深處。
廢土深處是生命禁區,無論人類還是異種,都不敢輕易踏足。但單無绮進入禁區不到五分鐘,她就看到了一大堆白骨。
白骨是人類的白骨,上面的血肉已經消失。單無绮伸出一隻觸手扒拉了幾下,找到了一些機械碎片。
“輻射探測儀……”伊甸立刻辨認出機械碎片的原型,“他們是帝國人。”
單無绮沉默。
因為末帝癫狂的理想,輝煌的帝國于一夜之間覆滅,那位尊貴的陛下顯然沒想過善後,不如說,帝國的一切包括他的子民,在他心中都比不過所謂的“真理”。
遺留在地面的裝置接二連三報廢了,強烈的輻射散發出來,污染了這片土地。
單無绮盯着那堆白骨——沒人會冒死闖進輻射中心,除非他們是一群偉大的傻子。
微縮核心散發着白光,伊甸采集數據,進行分析。
伊甸道:“他們成功了。”
那些源源不斷釋放輻射和衰變物質的裝置被他們成功關停了,盡管那些裝置已經對這片土地造成了嚴重的污染,但至少,在攜帶淨化裝置的情況下,生命已經可以在廢土上活動。
單無绮在那堆白骨前默哀了一分鐘。
她在原地刨了一個坑,将那些白骨埋葬,而後繼續前進。
越深入廢土,單無绮越是沉默。
這裡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廢土深處,帝國遺址得到了極大程度的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