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無绮滿懷心事地離開。
薩摩向首長示意後,轉身護送單無绮。
二人一路無話。
單無绮的腦子一團亂麻。
和首長的這場對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謎團接踵而至,她解開了一個,卻得到了更多。
單無绮邊想邊走,下意識沿着原路折返。
薩摩跟在單無绮三步之後。
當單無绮重新回到城門時,她恍然意識到,基地的晚間供電已經結束,尤娜他們應該已經回調查司了。
但單無绮看到了微弱的燭光。
那燭光影影綽綽,來自值崗室。
單無绮推開門,看到尤娜幾人一個不少,全都在值崗室裡等她。
連野人艾森也在。
他髒兮兮的臉蛋徹底洗幹淨了,多年未剪的拉碴胡子也刮得一根不剩,五官竟然十分秀氣,即使餓得有些脫相,也能窺見他曾經俊俏的容顔。
單無绮推開門時,屋内幾人正在低聲說話。
聽到聲音,他們齊齊扭過頭。
“你回來啦!”尤娜有點高興。
尤娜已經脫下制式服裝,換回了那身漆黑的衣裝,頸部一圈毛領,毛絨絨仿佛一隻雛鳥。
下一秒,比單無绮高一個頭的薩摩,從單無绮身後無聲出現。
尤娜:“……”
尤娜臉上的笑容轉瞬間熄滅了。
單無绮走進值崗室,見薩摩站在門外,朝他點頭道:“多謝。”
“嗯。”薩摩拉低帽檐。
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卻也沒有跟着單無绮進來。
單無绮沉默了兩秒。
“進來坐坐?”單無绮對薩摩道。
薩摩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尤娜警惕地盯着薩摩。
薩摩走進值崗室,在角落倚牆站着。
本就不寬敞的小房子立刻擁擠起來。
佩特拉和維沙爾都是小孩子,分别在安多尼和阮禾的懷裡睡着了,莊修文倒是精神抖擻,就着燭光,緩慢地翻閱波利·薩恩奇的筆記。
值崗的黨員還是納什·希爾德克勞特。
納什給薩摩倒了杯熱水。
薩摩謝了一聲,戴着白手套的手接過水杯。
“你是來監視我們的?”尤娜不友好地問。
薩摩喝水的動作一頓。
他放下水杯,搖搖頭。
“這裡不歡迎你。”尤娜眉宇間皆是明晃晃的敵意。
薩摩垂眸不語。
單無绮有點不解:“尤娜,你為什麼要趕薩摩走?”
“友愛部的地位,在四部很尴尬。”主動解釋的人是薩摩,“我們……是唯一将槍口對準人類的部門。”
“不!你以為你們被讨厭的原因那麼簡單嗎?”尤娜立刻被挑起怒火。
尤娜從不遮掩自己的情緒。
這一點,單無绮在剛加入調查司時,就已經領會過了。
尤娜仿佛一隻未馴化的山貓,尖銳的豎瞳凝視着這個世界,無論愛與憎,都強烈而鮮明。
“你們等了我多久了?”單無绮連忙岔開話題,“已經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不先回去呢?”
尤娜悶悶地哼了一聲,情緒非常不佳。
“火車站封鎖了,我們隻能暫時留在外城。”阮禾輕聲解釋。
她的右手緩慢地拍打維沙爾的背部:“外城不比内城繁華,招待所很久沒有打掃了,這裡也沒有旅店,大家商量了一陣,最後決定去我家過夜。”
單無绮詫異地看了阮禾一眼:“你是外城人?”
單無绮完全沒想到,阮禾竟然來自外城。
阮禾皮膚白皙,眼神柔軟,語氣溫和,一看就是幸福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阮禾笑了笑,伸出雙手給單無绮看。
——上面布滿了老繭。
“我的媽媽開了一家福利院,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孩子。”阮禾收回手,臉上有一種柔美的思念,“自從考進四部後,我已經很久沒回去看望她了。”
“你的母親,是阮真莎女士嗎?”薩摩突然問。
阮禾擡起頭,眼神雖然有點疑惑,卻還是回答了薩摩的問題。
“是的,薩摩司長。”阮禾輕聲道,“您想問我什麼?”
尤娜立刻豎起渾身看不見的尖刺。
她将阮禾擋在身後,漆黑的雙眸警惕地盯着薩摩。
單無绮夾在兩方中間,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她沒有想到,薩摩竟然這麼不招人待見。
但薩摩顯然早就習慣了。
他低聲道:“不,我隻是偶然聽過她的故事——外城有一位名為‘阮真莎’的女士,十月事變後,她收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因此被基地授予鐵勳章。”
十月事變。
單無绮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它是指324年的那場暴亂。
十月秋夜,名為“蜂”的地下組織集體失控,點燃了半個外城。
孤兒……
那一場暴亂,那一把大火,到底讓多少無辜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阮女士很偉大。”薩摩道。
“我代母親感謝您的贊美。”阮禾道。
“……”薩摩再次沉默。
薩摩不擅長聊天,也許是礙于身份,也許是性格使然。
單無绮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往門外推。
“沒什麼事的話,你還是先走吧。”單無绮沒看出薩摩要辦什麼公務,既然如此,他待在這裡隻會徒增尴尬,“有事你再來找我。”
薩摩趔趄了一下,很快站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