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的風吹得許清歡惬意非常,往下看則是仙界煙霧缭繞的山峰、一望無垠的平原或星星點點的城鎮。正當他趴在欄杆上享受這般美景時,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了:“赤陽見過宗主。”
許清歡懶洋洋地轉頭,望向意料之中的來客:“赤陽長老找本尊是有什麼事嗎?”
赤陽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表情,露出個讨好的笑來:“就是,我那個大弟子,任漾……”
“長老若是來為他求情的,那就請回吧。”許清歡眼皮擡了擡,漫不經心道,“本尊通報全宗的處罰,再反悔,也不太合适,是不是?”
“宗主誤會了,赤陽不是這個意思。”赤陽連忙作揖道,“那逆徒在宗主處罰他的當日就已經離開青雲宗了。是赤陽教導無方,才讓這逆徒到宗主面前來丢人現眼,沖撞了您。”
“長老這是哪裡話。”許清歡這下是看清了他的真實目的,無非就是怕被連坐,于是故作寬慰道,“您是我師伯,看着我長大的,您的弟子無論犯了什麼錯,都不影響您在我心裡的地位。”
“承蒙宗主厚愛——”赤陽立馬笑起來,臉被皺紋壓成一道一道的,“宗主放心,赤陽日後一定更加規範座下弟子言行,不會再有那逆徒類似之事發生。”
許清歡又同他說了些場面話,才總算是送走了人。他是第一次擺宗主的架子,連“本尊”都用上了,被這涼爽的秋風吹着,背上還出了一層薄汗,但若不這麼做,恐怕也立不起威信。青雲宗因為許清歡這幾年的荒唐作為和不聞不問人心不齊太久了,全靠宋清玦苦苦撐着,他想重振宗門,隻怕從内部開始就并非易事。
路漫漫其修遠兮。他歎出一聲,轉頭瞥見晏甯站在遠處望着他的方向,不知道方才的事看見了多少。發現他注意到自己,晏甯表情動了動,轉身進了船艙,徒留許清歡的手微微伸出,卻留不住半點頭沒回的人。
自從那日兩人分别、遴選全程他都沒露面後,他和晏甯的關系便又疏遠了起來。許清歡心裡也有幾分不是滋味,但他安慰自己這是為劇情接着走下去要做的必不可少的犧牲。隻是如今蘇清融的殼子裡換了人,雖然瞧着仍是對晏甯不錯,但他也不敢保證最後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煩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許清歡煩躁地撓了撓頭,忽然有些想念起葉凜來:也不知道他出發沒,到哪了,現在又在做什麼。
見四下無人,他偷偷将冰棱吊墜拿出握在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心也漸漸靜了下來。左不過是車到山前必有路,他想,隻要别讓葉凜見到蘇清融,隻要葉凜别有事,就好。
仙舟是在晡時到達歸鶴門上空的。
從高空俯瞰歸鶴門,隻見亭台樓閣一望無際,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廣場、演武場足有數十個,大小不一、錯落有緻地分布在門派内,便覺歸鶴門不愧是仙界最有名望、弟子最多的門派,從占地面積和财力上就赢了一般門派一大截。
再者其掌門荀鶴,不僅是當世鳳毛麟角的合體期大能,還是衆仙家共同推舉的仙盟盟主,整個仙界最權威的存在,也是因此,試煉大會每屆都由歸鶴門主辦。
仙舟緩緩懸停、下降,放下舷梯,許清歡先行下船,其餘人緊随其後。許清歡回頭掃了眼,确定一個不少後,就收了仙舟,帶着自覺列好隊的弟子們向前走去。
歸鶴門主廣場上站着兩個人,一個臉型方正,面容不怒自威,頭頂一縷白發夾雜,看着正值壯年,想必就是歸鶴門的掌門荀鶴;另一個看着比荀鶴年輕不少,身材清瘦,眼睛狹長,但躬身駝背,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許清歡一時沒看出他的身份。
看到許清歡一行人走來,兩人迎上去,作揖道:“許宗主。”
許清歡也連忙見了個禮:“荀掌門。”
荀鶴直起身,打量了一下他和後面的弟子,露出個沒什麼溫度的笑道:“許宗主此番居然願意接受老夫的邀請,帶青雲宗來參加試煉大會了?老夫還以為許宗主上任後有傲視群雄之感,不屑光顧我歸鶴門、與其他門派切磋一二了。”
許清歡就知道有這一茬,深吸了一口氣,不卑不亢道:“荀掌門說笑了。上次拒絕荀掌門的邀請,是清歡一時糊塗,加之剛剛上任宗主,難免有惶恐之感,連帶着青雲宗也因我封閉多年。清歡前陣子偶然落水被困,醒來後便想通了許多事情,自知不能一錯再錯,如今已是痛改前非,還望荀掌門海涵。”
荀鶴面色稍霁。他身為仙盟盟主,自然是耳聽八方,許清歡口中溺水之事,他也有所耳聞。開端如此荒唐,但人醒來後,直接大刀闊斧地改革了青雲宗的制度,前幾日還不顧涪陵任家的面子,直接将任家的小公子掃地出門了,這樣的魄力,不是誰都有的。若真如他所說,是事出有因,那他一個長輩,也沒必要跟這個小輩計較。
想到這裡,他伸手扶起了人,這回是真心實意地笑道:“青雲宗願重新與仙界接軌自然是好事。許宗主既然想明白了,老夫也絕不是如此斤斤計較之人。”說罷還主動拉過許清歡方才多瞥了幾眼的青年,介紹道:“這是老夫的三師弟,荀弋,許宗主應當是第一次見了。”
“确是如此。”許清歡的目光順勢移到荀弋的臉上,對人點了點頭,後者猝不及防,連忙對他作揖,半晌不敢擡眼看他。許清歡敏銳地注意到,荀鶴不滿地瞥了荀弋一眼,接着沖他擠出了一個和善的笑。
這時,金屬破空之聲忽從身後傳來,幾人下意識地一并往聲源看去,許清歡的目光便觸及了熟悉的人。
劍閣的弟子們一個個禦劍落地,許清歡卻隻看到了葉凜,白衣勝雪,眉目如畫,仿佛他一出現,其他人都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闆,無論多少次都是一樣。
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靠近,腳底如同粘在了地面,挪不開一步。可是他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葉凜……蘇清融……
對了,蘇清融還在他身後,他不能讓他們倆見面!
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許清歡顧不上失禮地往前踏了一步,吸引荀鶴的注意力道:“荀掌門,弟子們一路舟車勞頓,煩請早些帶我們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