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歡對他真心以待,他也願意還之以真心。至于那些秘密,也許總有一天許清歡會願意給他答案,但顯然不是今天。他不忍逼他,便隻能尊重他的選擇,妥協道:“至少你走之前要跟我告别。”
“會的。”許清歡松了一口氣,笑彎了眼睛。知道一切的蕭叢在旁邊輕哼了一聲,忽然有些好奇,試煉大會上二人重逢,抛開了許歡這一層身份,身為青雲宗宗主的許清歡和身為劍閣劍尊的葉凜之間又會産生什麼樣的故事。
月上柳梢,夜色寂寂,在劍閣的最後一晚,許清歡卻莫名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被窩已變得燥熱,他背上沁出薄汗,不适難消,索性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出去走走。
走出房門,便發現睡不着的不隻他一個。長廊的石凳上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許清歡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在人身後喚道:“葉凜。”
“嗯。”葉凜應了一聲,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現,許清歡便在人身側坐下,揶揄道:“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原來我們葉劍尊也有看星星這麼風雅的愛好?”
“我心不靜,修煉也是浪費時間。”風拂過葉凜的墨發,從兩人的縫隙間鑽過去,許清歡搖晃着腿,忽然問道:“說來,你為什麼會修無情道呢?”
葉凜瞧了他一眼:“江逸白不是都跟你說了嗎?”
“哈,你那時果然在偷聽。”
葉凜才發現說漏了嘴,有些臉熱道:“你們說得大聲,怪不得我。”
許清歡也沒真計較,斂了笑意道:“我想聽你說。”
葉凜想了想,低下頭去:“其實也沒什麼特别的。小時候,我的世界裡隻有練劍,除了師父和師兄,和其他人之間的聯系都很寡淡。感情于那時的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加之向往至尊劍道,便走了這條路。”
“可我覺得你是很有情有義的人。”許清歡沒有看他,而是仰頭望天道,“你會被命苦之人打動,會為複雜的人性所擾,還會保護我這種居心叵測、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葉凜眼角染上笑意:“你承認自己居心叵測了?”
許清歡厚臉皮道:“我仰慕劍尊已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尋到劍尊的行蹤、與劍尊同行幾天,劍尊最後還對我拔劍相向,叫人好不寒心。”
葉凜無奈地搖搖頭,隻當耳旁風,卻又聽見許清歡小聲道:“總覺得,你和我想的無情道中人不太一樣——你太柔軟、太純粹了。也許修無情道就該這麼純粹吧,那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葉凜喉頭動了動。
他從未停止對劍道的追尋,下山後見到這世間,卻覺得人生中除卻那寒山上常年積雪的白之外,還有許多顔色,冷暖自知。太多新的體驗,理智和情感的撕扯,讓他空前地覺得自己是活着的,同時也在每一個無能為力或姗姗來遲的時刻驚覺,他從未想過,修無情道、達到至聖劍道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而如今的他,等到真的登峰造極的那一天,又是否還能忍受得住比這十餘年閉關苦修更多百倍的孤寂?
可那時他分明沒有感覺到孤寂。說到底是有了牽挂。
是在遇見你以後。是因為遇見了你。
葉凜在心裡無聲地說,卻見許清歡的嘴唇又動了動,一句“算了,隻要你沒遇見他就好……”散在風裡,微不可聞。他皺了皺眉,不明白這句話中的“他”是誰,卻莫名感覺到這也是許清歡衆多秘密中的一個,甚至可能是他出現在這裡的最大原因。
反而是他先懼怕戳破這層窗戶紙,佯作無知,又陡然沒了聊天的興緻,起身道:“更深露重,早些回去吧。”
他邁出幾步,卻突然被許清歡叫住:“葉凜。”
葉凜回過頭,撞進許清歡盛着月色的認真眼眸:“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麼?”
朋友……嗎?
好陌生的詞彙。
他不是不喜,隻是心中似乎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告訴他,這并不貼切。但……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葉凜勾起一個清淺的笑,如白雪地綻放的一朵紅梅、夜色裡劃過的一道流星,是從未見過的好看模樣,讓許清歡呼吸一窒。他回過神來時,葉凜已經走遠了,便想起他剛剛的話。
什麼叫如果這是他所希望的話?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一身秘密的許清歡,終于也被葉凜出了一個他最在意、偏偏也最難解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