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世的親眷,也許能感知到你的思念,在天上保佑你。”
“我不用人保護。”
話雖如此,樓楓秀卻坐了下來,果然開抄經書。
殿内燭火昏暗,他長發遮眼,抄的時候雜亂的發影總擋經文,于是便将遮眼的頭發一綁,紮成了高高馬尾。
阿月補壁畫那幾日,清雲寺香客日益累加。
觀音殿前逐漸呈現擁擠之态,比起以往求子婦女,更多了許多未出閣的姑娘。
而月老祠香火旺盛至極,隔兩天就得清一清香爐。
一文一尺的紅線,一日售出了上百條,大多悄悄抛在補繪壁畫的少年畫師足下。
此舉令那少年時不時分神,抽空還要從顔料裡挑出幾根紅線。
此行除了增加了清雲寺稀薄的手藝,更為本就緩慢進展的補繪壁畫事業,增添幾分阻礙。
樓楓秀不聞窗外事,一心抄經書,态度端正,絕無不耐。
他每份經書,都将母親姓名籍貫寫的清清楚楚,可見心誠。
不出幾日,已經累加了厚厚一沓,盡數供奉在經閣之中。
他尋思他娘要是在天有靈,那一定能被他的思念灌溉決堤。
不消多日,隻記得那日午後暮色正好,祭拜完月下老人的姑娘壯膽,走進觀音殿。
對沉浸在佛法之妙世界中的樓楓秀,提出一個要求。
“這位公子,我想要一份你親筆抄寫的經書,好不好?”
“不好。”樓楓秀抄經抄的心如止水,毫不留情拒絕道“想要自己抄。”
姑娘被拒絕,也不氣惱,便找小沙彌要了筆墨,在他身旁的蒲葦團上坐下。
她溫聲細語道“公子,你抄的哪一本,我和你一起看着抄,可以嗎?”
樓楓秀看了一眼,經卷上亂七八糟張牙舞爪自己都認不出的文字,當即矢口拒絕道“不可以。”
拒絕完,還用手捂住經書。
姑娘不舍得死心,便要了卷經書,拿出剛買來的一根紅線,作為文簽,明晃晃放在經卷上,遂抄了起來。
她抄滿半頁紙,偷偷看了他三回。
少年馬尾紮的高高的,額心美人尖明晃晃沁出細密汗珠,燭火映着俊秀五官,目光肅穆,抄寫經文莊重認真。
片刻後,姑娘碾動經書紅線,忍不住開口“你的字真特别,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這樣寫字,我抄完的話,可以和你交換嗎?”
見姑娘這般有眼光,樓楓秀當場生出自信的底氣,痛快道“行,不用你換,我抄完給你一卷。”
姑娘雙頰微紅,此刻反倒怯怯“好呀,那不如我将剛求來的紅線......”
話音剛落,尚在繪壁的阿月,忽然踏空足下梯架,打翻了手中顔料。
原本已然穩穩站妥,也不見他如何受驚,樓楓秀像脫缰野馬,瞬間從蒲團上彈身而起,猛沖上前,掐着阿月腋窩,将他摘下梯架。
“小心些,怎麼樣?傷到沒有?”
阿月搖頭“沒有,你站遠些,别讓顔料沾髒衣裳。”
“你去歇着,我來收拾。”
“唔,可是,你剛剛答應要抄經書送人的。”阿月體貼道。
樓楓秀想起這件事,轉身跑回來,指着地上那卷,将将被他彈射起步,不小心踩上囫囵腳印的經書,問那位姑娘道“你還要嗎?”
姑娘的那條紅線,已經被樓楓秀行動帶起的風卷的不知去向,此時正在四下尋覓,聞言,無措張望一眼經書道“啊?我......”
“不要我就拿來擦地了。”
“......”姑娘管他要了半天,搜腸刮肚才誇的出口,原來随随便便就能用去擦地。
住持曆來不喜參與外事,此刻隻覺慘不忍睹。
他捧着木魚,面對姑娘,态度誠懇道“阿彌陀佛,老衲可為施主誦經,積澱善緣,尋得良配。”
姑娘一言不發,面無表情起身,也不再尋覓她丢失的紅線,默默撕碎抄到一半的經書,離開正殿,點了把火,扔進月老祠前香爐裡,将春心一并燒了個幹幹淨淨。
月下老人為仙善良,雖然樓楓秀沒有上香祈願,也沒有花一文錢求買紅線,但他毫不吝啬的主動出手奉送姻緣。
可惜此人頭腦木讷,不知好歹,愚鈍到聞所未聞。
姑娘傷心離去,而樓楓秀一無所知,滿心忙着推脫阿月回到蒲團休憩,再将經文一頁頁鋪遮顔料,收拾起滿地狼藉。
阿月餘光瞥過蒲團坐下,俯身撿起那枚失蹤的紅線。
他将紅線還給住持,問了個簡而又簡問題“大師,我是否也能為我,求根紅線?”
住持卻好似知道他言下深意,搖頭道“施主想求的紅線,卻不普通。”
阿月眸中略沉,隻見住持略一思忖,道“你既認老衲是位大師,那起碼要經由老衲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