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楓秀一手拎狗,一手拽人。
他狂奔時長發飛到腦後,下颚流暢削薄,眼睛明亮,漆黑的眸中盛滿愉悅,俊朗恣意,無意流露出一種暢快。
幾個人一口氣不歇,跑出了城門,見後頭沒人追了,聽了會聲音,老杜才喘着氣喊人停了下來。
二撂子呀了一聲道“杜爺,你鼻子流血啦!”
鼻血迎風糊了一臉,伸手一抹,滿手鮮紅。
“過來,我看看。”樓楓秀道。
“害,不用,不是什麼大毛病。”老杜說着,還帶了點羞怯,正要擡腿走過去,卻看見阿月提前在樓楓秀面前站定,乖乖接受檢驗。
老杜慢人一步,頓覺尴尬,腳底下一收,捂着鼻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娘的真沒天理,你但凡看看我跟撂子,我都算你沒白長眼。”
樓楓秀如他所願,瞥了他一眼,毫無起伏道“埋汰。”
“......你嫌我埋汰?他娘的還不是之前你一拳頭給我打出來老毛病,過風刮一刮就得流一串子血!”
二撂子撿了一把樹葉子回來,遞到老杜眼前,道“給你,擦擦。”
老杜歎口氣“還是二撂子聽話,會疼人。”
二撂子受到鼓勵,馬上又去撿了一把樹葉子。
樓楓秀捏捏阿月胳膊腿腳,從頭到腳檢查完,肩肋上,跟胳膊肘,各青腫一塊,這點問題,通常不叫問題。
可他垂下雙眼,繃着嘴角,好像誰往他心肝上捅了一刀。
他看着阿月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麼寬慰,比如問問他有沒有吓到?為什麼不老實藏好?
結果張嘴卻是“沒能耐就躲好,打不過還不會跑?還送上去白挨打,你欠的吧?還沒條狗機靈!”
“我太笨了,打不過他們。”阿月挨罵不變臉,乖乖認錯。
“你哪裡痛嗎?”他問。
樓楓秀腹背挨了幾棍子,不問還好,一問就疼。
但他嘴硬。
“當然不疼,你以為都像你一樣皮嫩的像個娘們?”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秀爺金剛不還,隻要不死,統稱沒事!”老杜捂着鼻子,即将要被二撂子淹沒在一把又一把的樹葉子裡,笑話道。
“我不想挨打,楓秀,你能不能教我打架。”阿月道。
“你不用,你小呢,費勁學這幹什麼,隻要老實躲好,秀兒護你護的比誰都結實,誰能挨的着你?”老杜道。
樓楓秀瞪了他一眼,對他揚了揚下巴“過來,我教你幾點。”
老杜拍拍屁股站起來,朝二撂子道“别撿那破葉子了,回來,聽你秀爺授課了!”
樓楓秀理論非常簡單。
想要打赢,就得不怕挨打。
隻要你扛得住刀槍棍棒,防守的隻能是對方。
不過這種事要靠打磨,樓楓秀身經百戰又抗揍,下手穩準狠,陰險地方拳拳到肉,對方想護都不護住。
他不可能把阿月丢到人窩挨幾天打,于是便教他幾招陰險下流手段,以及怎麼才能把人徹底打服,最後又指點了幾處男人軟肋。
“過來,先跟我試試。”樓楓秀做了架勢,朝阿月出手。
“好。”
阿月靠近一步,二人當即對上。
樓楓秀有意引導,不下重手,無論抱摔還是别腿,姿勢輕巧,放水放了整條江。
反觀阿月,消化理論,化簡為繁,學以緻用,格開他輕飄飄的攻勢,扼住手腕,往樓楓秀腰後一别,猛地貼近,腿下一勾。
樓楓秀本不設防,身子一歪,阿月反應極快,摟住他的腰身,手掌墊在他腦後,與他一同摔落。
“身手不......”不待開口稱贊,阿月迅速抽開腰部手臂,以肘抵緊樓楓秀下颚,憲制住緻命咽喉,一隻手牢牢扼住雙腕,提膝壓上小腹!
“别!”樓楓秀急急叫停,猛然倒吸一口冷氣。
“弄疼你了?”阿月動作停止,望着他的眼睛。
“......不是。”
阿月動作不重。
但就是因為不重,膝蓋抵在那裡的觸覺才奇怪。
樓楓秀身下發緊,将人輕輕推開,站起身拍去身上灰塵,不忘總結道“就是這樣,總之,你得狠,身為地痞,還能被流氓欺負了?”
“好。我知道了。”阿月笑道。
“我,第一次見,竟然真有人能絆倒秀爺。”旁觀的二撂子呆滞片刻,突發奇想道“好簡單啊!我也想試試!”
說罷,老杜不待伸手去攔,他已經積極擺好架勢,沖上前徑直摟腰,下一刻天旋地轉,被樓楓秀抱摔在地。
“看到了麼,這種方式大錯特錯,要想真正憲制對手......”夕陽下,樓楓秀耐心講解二撂子急切錯誤進攻方式,乃至阿月方才一些細微不足。
“原來是這樣。”阿月認真凝望着他蒙着光暈的面容,目光毫無間錯。
“不太一樣啊......”反面教材二撂子倒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老杜語重心長道“沒看你秀爺哄小孩呢?心裡整天沒點數。”
幾個人沒吃飽飯,老杜尋摸了一處莊稼地,偷了個半生不熟的西瓜,挖出幾塊土豆。
樓楓秀走到河岸邊,綁了褲腳,下河摸魚。
二撂子跟阿月以及粉粉,撿柴來搭火架子,結果半天不成型。
樓楓秀提溜幾條魚上岸,老杜兜着西瓜土豆回來,倆人還沒搭好。
換旁人,早挨罵了,樓楓秀倒好似教人教上了瘾,一點也不惱。
他告訴阿月如何搭柴,如何生火,木枝子上串了魚,還教人如何翻烤。
烤熟後,掰了魚頭魚尾丢給粉粉,将魚肉挨個分了。
沒有鹽巴,沒刮魚鱗,沒剖魚腹,魚肉帶着腥氣,老杜沒能下口,分給了二撂子。
他看着阿月,往常這家夥挑食,吃的還少,這回倒吃的幹淨。
老杜磕開一隻西瓜,瓜瓤半紅半粉,遞到樓楓秀跟前時。
忽然,他低聲問道“秀兒,你說實話,那一大把銀票,你真不心動?”
樓楓秀接了瓜,咬了一口瓤,聞言半天沒動嘴咀嚼。
能不心動嗎,厚厚一沓子,帶着風從眼前刮過去。
當時四肢發軟頭腦發沉,連舌根都麻了。
“銀票,啧,聽說是朝廷新印制發行的,比銀子攜帶方便,見都沒見過,你摸起來,什麼滋味?”
樓楓秀看向阿月。
阿月學着他教的方式,給火堆裡的土豆挨個翻面,接着扒拉出一隻小點的土豆,戳了戳,試探生熟。
應該是熟了。
他掰土豆的時候燙了下手,滾進塵埃。
阿月将土豆重新撿起來,吹了吹灰塵,一半喂粉粉,一半慢吞吞吃光。
樓楓秀轉過頭,沖老杜道“跟廢紙差不多。”
“胡說八道。”
半生不熟的西瓜,咂摸不出半點甜味。
須臾後,老杜又問道“秀兒,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有了花不完的銀子,都幹點什麼?”
“不知道。”
“那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