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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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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五裡街,樓楓秀路過賣粘糕的攤位,李大娘剛從石臼裡扒出打好的粘糕。

婦人一擡眼看見樓楓秀,立馬裝作很忙碌的樣子,掄起碓杵繼續錘糕皮。

樓楓秀搭着阿月肩頭,目不斜視往前走。

雀雀瞧見他,并無忌諱,跑上前來,腼腼腆腆喊了一聲哥。

他嗯了一聲,面似無狀,壓着阿月肩膀的手卻是汗津津。

二人繞了一圈,悄悄候在遠處,待李大娘離開攤前,才趁機溜回來,将銅闆盡數塞進底下藏起的鹽罐子裡。

剛塞完,便看見雀雀在跟阿月一齊蹲在旁邊玩狗,就這麼一會,倆人還旁若無人聊起了閑天。

雀雀是個内斂的小姑娘,跟樓楓秀都少有交流,竟然迅速跟阿月熟了起來。

樓楓秀一套熟稔動作做完,雀雀便從攤上拿起已經包好的油紙包遞來。

油紙包比之以往沉了些,他拆開後,忽然怔愣了一下。

油紙包中的粘糕,是雙份的。

這本是獨屬于他的殊榮,老杜二撂子都隻能眼饞,沒想到這小子一來就擁有了這項特權。

他想了想,摳摳搜搜分給阿月。

阿月沒有半點不滿,帶着那塊粘糕,與樓楓秀分道揚镳,拐去西街代書。

當天晚上,阿月帶回所得銀錢,全部放進那隻草枕裡。

他不說空口白話,說全給樓楓秀,那就一文也不留。

入夜已深,阿月仍對着火堆起筆,抄寫帶回的那沓書帖。

樓楓秀有意無意瞧他寫字,避免被發現,旁若無事揪住粉粉後頸子,佯裝玩狗。

阿月筆下文字,許多都很簡單,樓楓秀發現,其中他竟然大多都認識,推推敲敲,勉強連成句子。

看到不認識的字,總想張嘴問一問。

一時竟生出想要學習的可怕念頭。

可見銀錢并不怎麼好賺,阿月寫了許久方才停筆,揉捏乏累手腕。

見他筆下一停,樓楓秀連忙收回目光,起身時,阿月很有眼色,立即伸手扶他。

“不用,早沒事了。”他雙腿打直,裝作無恙,拐出後門去小解。

粉粉屁颠屁颠跟在後頭,一出後院,便開始撒歡亂跑。

樓楓秀剛撒完尿,聽見粉粉在後巷汪汪吼叫。

叫沒兩聲,似乎被人踢了一腳,嗷嗷叫着跑了回來。

一聽這聲響,樓楓秀頓時急了,欺負我狗子?這還得了!

剛走過去,卻在暗巷聽見一些古怪聲音。

姑娘帶着隐隐哭腔,欲拒還迎道“哎,别,不要,放開我,别在這。”

“你叫的真好聽,這深更半夜沒人的,我的心肝,你可勁叫吧。”

當地縣衙手段軟弱,治理秩序無能,晚上除了地痞,沒有衙役巡街,因而強搶民女的事屢見不鮮。

樓楓秀快步上前,影影綽綽,隻見一男人抵着一姑娘壓在牆上。

“吵死了!”他呵斥道。

那姑娘衣衫已然半解,聞聲羞的脖子通紅,連忙攏起衣衫,與他擦肩跑去。

餘留下的男人顯然生了怒,理理衣裳,上前惡狠狠放話道“小癟三,搗什麼亂,嫉妒老子有女人是吧?”

青年不與他周旋,擦身時,猛的将他一把推開,趕着便去追那姑娘。

見此人還不罷休,樓楓秀上前拽住男人,擡手揮出一拳頭!

那男人扛下拳頭,疼的龇牙咧嘴,頓時惱起,擡手便朝他臉上還了回來,倆人就地厮打起來。

樓楓秀且是個傷殘人士,手底下倒分毫不軟,男人讨不得好,很快讨饒“兄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樓楓秀身上帶傷,沒法當場教訓的他從此以後再也不敢正眼看女人,他傷口扯裂,疼的他嘶了口冷氣,随後将男人往反方向推。

“滾。再敢追,小心你那倆蛋!”

瞧他一臉兇神惡煞,那男人非常有理由相信他說到做到。

剛剛還□□,這會隻顧緊緊捂裆,忙順着反方向逃去了。

粉粉見勢大好,立馬追在那男人屁股後頭叫了兩聲。

樓楓秀上前拎起狗崽子,沖它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你主子教你這麼多管閑事的?一點能耐沒有,牙白長的啊?踢你會不會咬回去?這麼大點就敢逞能......”

一掉頭,看見了阿月。

事實證明,背地裡嚼人舌根不好,哪怕跟狗也不行。

阿月沒說話,轉身走回棚帳。

樓楓秀放下狗子,默默揉了揉後脖頸跟上。

阿月收去了案前筆墨,他左右幫不上忙,袖手站在一旁。

片刻後,他端了盆熱水,放在案上,取齊傷藥,擡頭對樓楓秀道“過來。”

“幹什麼?”

“傷口,你不疼麼?”

聽他提起,樓楓秀這會才想起疼,垂眼一看,肩頭紗布已經滲出了血。

“這點小傷。”樓楓秀在他身前坐下,解開衣裳,露出半個肩頭。

“你不肯喊我,是因為我多管閑事?”包紮間隙,阿月問道。

“我一個人就能揍哭他,喊你來觀戰呢?”

空氣再度沉默下來。

“楓秀,我不會一直這麼沒用。”阿月說罷,起身吹熄蠟燭。

樓楓秀不明所以,想了片刻,怕是阿月以為他對粉粉說的那番話,是在指桑罵槐。

想要解釋,揶揄半天,還沒等組織好語言,睡意便來的鋪天蓋地。

--

次日一早,樓楓秀睜眼,阿月跟狗都不在棚子裡。

而半熄滅的火堆上頭,壓着一鍋糯米粥。

腹裡這點陳年舊疾,樓楓秀從沒跟任何人說過。

阿月不是大夫,不會做飯,不會生火,常識性的東西一竅不通。

但是每日清晨,都會給他熬一碗稀爛的糯米粥。

其實單單喝粥很難填飽肚子。

因此,樓楓秀決定自給自足。

他出門薅了幾把野菜,忽然看見野地裡掩着炒過了火候,烏漆嘛黑難辨形容的菜色。

這種顔色,隻有阿月做的出來。

樓楓秀深刻反省,覺得身為老大,不能靠小弟養活。

何況這小弟隻會浪費大地饋贈。

膝窩腫疼消了一半,不怎麼耽誤走路,于是他準備出門去找老杜。

吃完整鍋粥,樓楓秀出了棚帳,走過後巷,正巧,與一個蒙着帷帽,身上帶香的小姐擦肩而過。

那姑娘甕聲甕氣喊了一聲什麼。

樓楓秀自然不認為是在叫自己,走的頭也不回。

誰知道姑娘撿了根棍子,追上前,伸出棍子,準确無誤捅到他肩上傷口。

樓楓秀受了疼,擰着眉頭扭過頭,見那姑娘縮着腦袋膽怯的望着自己,仿佛受了傷痛的是她。

“你誰?”

姑娘怯怯生生,挑着棍子,遞送一封信來。

他愣了愣,木讷伸手,拿過信紙。

姑娘見他的肩頭傷口滲血,于心不忍,從袖中取出帕子,借他包紮。

隻是仍然挑在棍子上,小心遞過來。

樓楓秀更加莫名,感覺接了少女帕子這種東西,就要付出某種起碼也得成親給名分的承諾。

“不要,你有話說話。”

姑娘急了,取了帕子塞到他懷裡,匆匆道“對,對不起,你擦,擦傷,還有,昨晚,昨晚的......信,你看就是了!”

說罷轉身跑了。

“......”

手帕香噴噴的,信上也有一股胭脂味。

字體娟秀,一排一排寫了滿篇。

可惜的是,信上小字他不認識,帕子繡字他也不認識。

抓耳撓腮大半天,根本看不懂其中意思。

但樓楓秀結合前後,頓時想明白了。

一定是昨晚順手相幫,吓跑那個下流男人!所以被救下的小姐,專程寫信道謝來了!

這合情合理,樓楓秀毫不懷疑。

要說樓楓秀什麼時候最恨自己不認字,那肯定是現在。

姑娘為謝恩情,專程寫信兼送帕子,這種事畢生頭一遭。

他揣上帕子,拿着信,耀武揚威走到西街街頭,找到了阿月挂職的代寫書攤。

攤主去給人寫碑志去了,此時阿月一人守在數攤前,粉粉窩在腳底下在睡覺,而他在幫一位老太太寫信。

阿月起筆的樣子認真又嚴肅,面無表情,不苟言笑,比老太太還像個老太太。

反倒是老太太,根本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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