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瑤頭昏腦漲地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于一間古樸淡雅的屋内,屋外依稀還有樹影花香,是個不大熟悉的環境。
她閉眼甩了甩頭,再仔細一看,衣衫還是昨日喝酒時的男子妝扮,身上散發着一股隔夜的酒意。
她昏昏沉沉地起身,朝屋外走去。見晏庭正坐在小涼亭中,手中擺弄着茶具。
晏庭擡頭看着宿瑤的臉,便低了下去,嘴角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昨夜摸黑将她扔在床上,見她竟然還能睡得如此安穩,就氣悶地離開了。
一時間竟忘了擦擦她臉上的這一團黑。
看着她這張靈巧的小臉,本該玉脂般白嫩的面龐,卻從眉尾和鬓角處生出了幾道黑線蜿蜒而下。
他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生生抑制住了笑意,又回到了一臉冷然。
他默不作聲地斟了杯茶,放在了自己對面的空座之上。
宿瑤心虛地向前靠近,拿起茶一飲而盡。感覺茶香清甜,連頭都沒那麼暈了。
她偷瞄了眼晏庭的臉色,對上了晏庭沉沉注視她的目光,像小兔受驚一般趕緊縮回了頭。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現在的他們不知在哪座山上,身處的小院,四周流雲環繞,一棵花葉繁茂的山櫻霸占了庭院的一角,花開得正好。
“咳咳,師傅,我們,這是在哪裡呀。”宿瑤尴尬地開了口,看樣子晏庭應該是昨夜将她直接從探春坊抓了個現形,現在正生着氣呢。
這是宿瑤兩輩子加起來的第一次醉酒,酒量可想而知。
“山上。”晏庭毫無感情地吐出了兩個字。
這是個人不都知道是山上嗎,宿瑤覺得晏庭在懷疑自己的腦子是否還中用,故意說個冷笑話來考驗自己。
“是…哪座山呢?”宿瑤不死心,又開口問了一遍。
晏庭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宿瑤,問,“清醒了嗎。”
宿瑤覺得局勢不妙,趕緊撫額,氣若遊絲地說“還有點犯暈惡心…”
晏庭站起了身,走出了涼亭。宿瑤不明白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是讓她獨自在這荒山上思過?
晏庭見宿瑤沒跟上來,無奈地轉身,“跟我走。”
繞過了屋子,走過一處小徑,不過百步的距離,二人來到一潭清泉前。
“下去。”晏庭對宿瑤擡頭示意。
宿瑤不自覺地捂住了衣服,因為喝了通酒就要淹死自己?嚴師也不帶這麼心狠手辣吧!
“師傅…這…”這怕是不妥啊!
“解酒。”晏庭解釋道,看了她一眼,馬上将頭轉了過去。
不行,不能看她,這張小炭臉着實有些好笑。
宿瑤聽了這話,才明白了過來。想要下水,又停住了腳步。
“師傅…那個,有換洗的衣服嗎?”
他杵在這兒也不合适呀,宿瑤想委婉地提醒他。
“等等衣服會給你放在岸邊。”
晏庭扔下一句話就走開了。
宿瑤見他走遠了,才褪下衣衫下了水。
本來還擔心這水太冰冷,沒想到下水後,這水說不出的柔軟,輕盈包裹住自己的身軀,舒适得讓人不願起來。
宿瑤閉着眼睛泡了好一會兒,還享受了起來,何止是宿醉頭暈緩解了,睜開眼時,感覺耳清目明。
她踱向岸邊,摸索着尋找衣服,不知何時,一套衣衫早已安靜地躺在這裡。
一襲妃紅色的羅裙,淺淺杏黃在袖口和裙擺處暈開,琥珀色金線交織出的流蘇點綴腰間,再束上星藍色的綢帶。宿瑤穿上真是說不清的貼合。
晏庭長身玉立站在樹下,仰首看着簌簌落下的花瓣,眼中的寂寥,不知沉澱過多少歲月。
一抹妃紅的身影,朝樹下緩緩走來。
嬌俏的模樣,擡頭望着滿樹櫻落。有花瓣在墜在她的發絲之間,她伸手欲要接住落英,盈盈一笑,便勝過山櫻爛漫。
一瓣瓣落櫻,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卻重重砸在了晏庭的心裡,蕩起了千層波瀾。
晏庭望着眼前之人,胸中仿佛有什麼要湧出來了般。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依然是兩個身影,站在樹下,她接過山櫻,他望着她。
滄海桑田間,隻有這山櫻還在四季不敗。
他想要靠近一步,卻又害怕上前,生怕這又是另一層幻象,捅破後,會再度陷入不複之地。
“阿霁。”
隔着千年的呼喚又重現再耳邊,晏庭知道自己又開始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