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吞咽了下,緊握着拳頭用傷口的疼痛來讓自己保持冷靜。
身旁的小華則露出了近乎貪婪的表情,仰着頭癡迷地嗅着空氣中的香味,幾秒後又落寞地垂下腦袋,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我一直都很喜歡我老婆做的菜,一直都很喜歡……”他小聲啜泣,“我好想念她……好想念……”
男人矛盾的行為被黎向辭分毫不差地盡收眼底。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異常,甚至連安慰都沒有,隻是靜靜地在一旁看着。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小華的哭聲并沒有持續很久,幾分鐘後再次恢複正常。
黎向辭甚至都覺得他這樣有些滑稽,像是在表演川劇變臉一樣。
距離木屋不遠處,黎向辭蓦然聽到了熟悉的尖叫聲,緊接着便是一陣夾雜着拖拽聲的混亂怒罵。
黎向辭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撥開了面前碩大的植物葉子。
映入眼簾的便是架在木屋前正在沸騰的大鐵鍋,以及硬塞了兩個人的逼仄狗籠。
狗籠裡是瑟瑟發抖的李祈昭和跟他們一起進來的女人,狹小的空間使他們不得不将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而女人男朋友的雙腿已經被全部砍掉了,此時正聲嘶力竭地雙手扣地防止被蓬頭垢面的焦黑怪物扔進大鍋。
嵇無樾卻始終不見蹤影。
黎向辭下意識瞟了眼鍋口,那家夥不會已經被煮了吧?
“今天的食材看起來很新鮮,你真是有口福。”小華拉他的手往怪物的方向走去,“等做好了多吃點,我老婆不喜歡有人剩飯。”
黎向辭:“剩了會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小華奇怪地看他一眼,“當然是挨罵。”
黎向辭:“哦。”信你個鬼。
處在崩潰邊緣的李祈昭閉着眼睛不斷祈禱,額頭上的汗珠爬了滿臉,順着下巴滴落在了臭氣熏天的籠子裡。
他不想死!!求求來個人救救他吧!!求求來個人救救他吧!!
這是李祈昭被抓過來之後的第十次祈禱,他知道沒有用,因為唯一可能會有辦法救他們的青年被殘忍地扔在了半路上。
自從他親眼看見怪物用生鏽的斧頭一點一點砍斷女人男朋友的雙腿,親耳聽到男人刺耳的哀嚎,他就感覺自己的精神開始變得不正常了,會不間斷地在眼前浮現各種想見的人。
比如——黎向辭。
李祈昭苦笑一聲再度阖眼,覺得自己真的是被逼出妄想症了,竟然會幻想那個被他們抛棄了的黎向辭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伸手敲籠子。
“喂,那個姓嵇的呢?”
真真切切聽到來自耳邊的清冽嗓音,李祈昭猛地睜開眼睛,被眼前真實存在的青年驚到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女人亦然如此,顫抖地伸出手指着黎向辭半晌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黎向辭伸出食指在嘴巴上比了下,“噓,冷靜點。”
兩人激動的熱淚盈眶,點頭如搗蒜。
黎向辭沖李祈昭一擡下巴,又重複了一遍問題,“嵇無樾呢?”
“不知道。”李祈昭搖頭,“他沒跟我們一起。”
“沒一起?”黎向辭挑眉,“他幹什麼去了?”
李祈昭咽了下口水,如實道:“他去找你了。”
“找我?”黎向辭一怔,這個答案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是的,找你。”李祈昭鼻腔一酸,忍不住道:“對不起,是我們太自私了。”
黎向辭望着他一言不發,半分鐘後起身離開了狗籠。
“他不會就這麼扔下我們吧?!”女人剛燃起的希望被黎向辭走之前冷漠的眼神給徹底澆滅了,她絕望地抱着腦袋搖頭,“不,他不能就這麼看着我們死在這裡!!他不能這麼做!!”
李祈昭也跟着哭了。
“他如果就這麼離開也沒錯。”他抱自己抱的更緊了,“走到這一步是我們活該。”
—
黎向辭在路過趴在地上的男人時,發現男人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斷氣了,兩眼瞪的老大,一副極度不甘的模樣。
他垂着眼望了男人片刻,然後俯身将他的眼皮合上了。
“快來嘗嘗我老婆做的涼拌菜。”清洗完斧頭的小華在鐵鍋的另一側沖他招手。
黎向辭剛走過去,手裡就被塞了一盆血紅的生腿肉,上面還細心地點綴了幾朵枯萎的花瓣。
“……”好一個涼拌菜,就這幾片素的。
“全部吃完哦。”小華笑眯眯地盯着他,“不然我老婆會生氣的。”
黎向辭湊近嗅了嗅味道,發現那股肉香就是來自這盤所謂的涼拌菜。
他控制不住地吞咽了下,近乎瘋狂地想大快朵頤,那股強烈的饑餓感再次席卷而上,難受到他即将失去理智。
黎向辭無力地晃了晃腦袋,再回過神時,手裡已經抓了一大塊肉要往嘴裡送。
他艱澀地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把肉放回了盆裡。
見狀,小華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握緊了手裡的斧頭。
“怎麼了?”他冷道,“是不合你的胃口嗎?”
黎向辭的手被餓的發抖,險些端不動這盆生肉。
他看了看正在把男人往鐵鍋裡扔的怪物,決定選擇一個更加有志氣的死法。
飯吃不完會生氣是吧?
好,那我就幹些讓你們更生氣的。
“不是不合胃口,是人沒到齊不太好意思吃。”黎向辭假意環顧四周,疑惑道:“你老婆呢?怎麼來這麼久了也不出來露個臉,是長得醜還是害羞啊?”
話音剛落,身後沉重的拖行聲驟然消失,空氣仿佛凝滞一般,連氣流聲都聽不見了。
黎向辭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怪物瞪向他的眼神有多麼陰冷可怕——因為面前這個已經舉起斧頭要砍他了。
黎向辭剛準備把肉盆扣在他腦袋上,就聽見森林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滿頭大汗的嵇無樾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小子是真能跑,鞋都跑飛好幾次也追不上你。”嵇無樾撐着膝蓋喘氣,旁若無人地說:“像你這種的就活該沒人要,不然肯定一生氣就往娘家跑,一生氣就往娘家跑,還特麼逮不住,你說說你有多氣人——”
“——吧。”在看清現場的情況後,他僵硬地扯起嘴角,試圖轉移話題:“你們……聚餐呢?女主人還沒來嗎?”
黎向辭:“……”
牛逼,上趕着送人頭來了。
怪物被嵇無樾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怒吼着擡起大鐵鍋就朝他砸了過去,滾燙的渾濁液體灑了滿地。
被關在狗籠子裡的兩人靠重力拼命把籠子往後一倒,這才勉強躲開了一大攤滾燙的液體,但還是被飛濺的星星點點燙的哇哇大叫。
害怕嵇無樾來不及跑,黎向辭迅速後撤一步,舉起槍對準鐵鍋側邊精準開了一槍。
鐵鍋被子彈撞的往旁邊一歪,轟隆砸在了樹上。
黎向辭還欲開槍打那隻追擊嵇無樾的怪物,小華卻一斧子把槍打到了灌木叢中。
眼看又是一斧子,黎向辭側身一閃,斧子正巧将門口的木牌劈成了兩半,蓋在了槍上。
黎向辭恍然大悟。
原來開槍的是程旭陽的弟弟——也就是現在的他。
但是他們兩人看到的場景定然是不一樣的,看來要想辦法去程旭陽弟弟的住處找找線索。
嵇無樾剛站穩,還沒來得及欣賞救了他的美人,怪物就咆哮着撲了過來。
“我收回我說過的話。”他邊跑邊沖黎向辭抛了個媚眼,“像你這樣的,活該被人追着草。”
黎向辭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終于忍無可忍:“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