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總不能因為想起了一些屬于簡洛的記憶,就愛她愛得如此卑微。
林星有自知之明。
她甚至怕這是又一場陰謀,怕他會說出比做地下情人更過分的要求。
她一直想叫停這場稀裡糊塗的追逐。
好在,今天終于說出口了。
而祁洛,也沒有如預想中那樣糾纏不休。
門扉閉合,屋内重回冷清。
林星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關閉的大門,像是怕他折返。
又有點盼他折返。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吓了她一跳。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才短短幾天,從前那些被簡洛養出來的壞習慣,就開始冒頭了。
比如離不開他這一點。
林星甩了甩腦袋,看向角落被插在塑料瓶裡的勿忘我。
藍色小花美好地綻放着,安靜,恬淡。
她深吸一口氣,捧起塑料瓶,走進廚房,伸在垃圾桶上方頓了頓,最終還是移開,擰開水龍頭,裝了半瓶水,将它放回原位。
花是沒有錯的。
她不會遷怒,她分得清。
一直都分得清。
……
上頭的批複下來了,同意斯特菈與地方勢力合作。
一同下來的,還有追加的情報,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當初帶着林星一起回到青山市的年輕男人,曾經在黛莎·碧翠絲的酒吧裡打工,動機不明,登記時使用的身份證是假的,因此難以查證真名。
好消息是,首都曾經有人見過他,而且正巧就在政府機構任職。
那是從青山市調上來的公務員,原本人微言輕,卻因為來自青山市,在此事發生後被叫到情報部問話。根據他提供的線索,那名男人的真名雖然不詳,在青山市卻有個少數人才知道的代号“萬蛇”。
斯特拉剛草草吃完飯,從餐廳出來,乍一聽到這兩個消息,氣笑了:
“這下,是兩個壞消息了。”
敢情那個叫萬蛇的BOSS在這跟她裝大尾巴狼,明明是他帶人潛逃回了青山市,在她找上門時,卻還假模假樣地說要她給出交人的理由。
全是拖延時間的借口!
“那我們還找灰蛇幫辦事嗎?”通訊另一頭,監督官問。
“之前在幫派鬥争中被他們打敗的血燕幫,BOSS還活着嗎?”
她問。
群聊裡的本地人向導忙道:
“還活着的,而且一直在策劃反撲。”
“那就助他們一臂之力。”
斯特菈冷酷道。
話音剛落,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她剛挂斷電話,就遙遙望見一個身影從街對面走過。
斯特菈瞳孔驟縮,再次連上通話,下了短促的命令:
“定位我,派增援。發現目标。”
……
林星的夢裡全是血。
她被人壓跪在地上,媽媽僅剩的左手緊攥住她,又被一點一點扯開。
手指再也不能承受巨力,根根掰開,最後一根手指與媽媽交錯,她終于撕心裂肺地喊出:
“不要——!”
可聲音沒有力量。
聲音再慘烈,也隻是聲音而已。
有力量的是槍,是刀械,是武力。
“星星,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媽媽的話音戛然而止。
鮮血蓬地綻開,有幾滴飛濺到她臉上,滾燙地沾在視網膜上。
她條件反射地閉眼,再睜開,眼前一片血紅。
一具身軀在機關槍的掃射中軟倒在地,血肉模糊得不辨面目。
完成任務的政府軍放開了她,像放開一堆軟綿綿的垃圾,轉身離去,甚至沒有收屍。
會對她笑,會給她講故事,會告訴她,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女孩的媽媽,明明可以自己遠走高飛,卻一定要回來接她一起跑的媽媽,成了一灘不會動的血肉。
林星連滾帶爬地來到媽媽身邊,跪在血肉之前号哭。
自眼角流下的是紅色的血。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直面死亡。
“星星……”
随後趕到的艾薩克看到小巷裡的一幕,失去了聲音,隻能上前試圖将已經哭到失聲的女孩從屍體前拉走。
“媽媽——!媽媽!”
林星哭得毫無節制,手腳并用地推搡着他,捶打着他,撲到媽媽身上,整個人已經崩潰。
血肉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林星沒有注意到,但是艾薩克看到了。
他本以為是林音還沒死,但再一看,那分明是隻拇指大小的蟲子!
自然界的蟲子,絕不會有這樣惡毒的紫色,艾薩克沒見過蟲母,但他直覺這隻蟲子來者不善,再聯想到林音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先是失蹤數月,再是被莫名其妙射殺在巷子裡,多半也和這蟲子有關——
他想得很複雜,但留給他反應的時間其實隻有一瞬。
蟲子拱起身子,那是個彈射的動作。
于是他想也不想,擋在了林星身前,用整個身體護住了她。
後背傳來被馬蜂蟄一樣的灼熱刺痛,像用燒熱的錐子在鑽。
艾薩克悶哼一聲,抱緊了林星,額頭滲出冷汗來。
他手背青筋暴起,落在林星背上卻是輕之又輕,沉聲安撫:
“你還有我,星星,你還有我……别怕……放心哭吧……”
很久很久之後,等再重逢時,林星問過他,怎麼想起來給自己紋一條眼鏡王蛇。
彼時艾薩克掀了衣服給她看完整紋身,黑蛇盤踞于身,張牙舞爪,蛇目位于後背,那裡有一塊凸起,那是一道陳年舊傷。
他說:
“是為了藏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