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那次去遊樂園,他也撞見了他們兩個在約會。
那個時候,她還在說愛他,為了他和斯特菈的關系黯然神傷,那就說明,當時他們兩個還沒有在一起,至少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如果當時他接受了她的告白……會不會……
祁洛知道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他眼神渙散地盯着門上鏽迹斑斑的鐵鏽。
它們在夏日陽光的烘烤下,散發出一種帶着死亡意味的血腥氣,又像是猙獰的笑臉,扭曲地映在他泛着血絲的眼中。
好痛苦。
好痛苦。
後知後覺的痛,叫他開始目眩,開始耳鳴,胃部的絞痛已經超出了過往極限,開始隐隐作嘔。
他一定是在做噩夢。
可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醒來。
……
屋内,林星想了很久,才委婉回答了萊茵方才的問題:
“我覺得,感情是要講究先來後到的。”
萊茵聽得雲裡霧裡:
“那誰是先來,誰是後到?”
她恢複記憶了,還是沒有?
先來的是祁哥,還是他?
“萊茵,我說過會重新喜歡你——”
她還沒說完,就聽玄關門被重重推開,撞到牆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愕然回首看去,隻見捧着花束的男人已經邁步進來,他一步一步緩緩走近二人,萊茵看到他臉上熟悉的冰冷神色,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拳風已經沖着面門而來,随着一聲杯子碎裂的聲音,他下意識雙手交叉擋在臉前,那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
祁洛劇烈喘息着,盡力勒住理智,他分出心神去看了一眼被吓得打翻杯子的林星,狠狠閉了閉眼,伸手一指門外,氣息不穩地對萊茵說了一個字:
“滾。”
如同一隻公獅驅逐着自己領地裡的外來者。
萊茵還想說些什麼,祁洛咬着牙根,一字一頓道:
“再不滾,我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萊茵迅速把剛才的談話内容從腦中過了一遍,但抓不到症結——就算他抓到了,也不會覺得有愧。
他隻在有關林星的事情上自私卑劣。
對他來說,愛可以是關懷和愛護,也可以是掠奪和占有。
想要得到心愛的人,手段不那麼光彩又怎麼樣。
面對暴怒的祁洛,萊茵頂着壓力問:
“你想做什麼?你把我趕出去,想對林星做什麼?”
林星隻覺背後一涼,下意識起身,往萊茵身後藏。
“……”祁洛望着她無意識尋求庇護的動作,承受着錐心之痛,臉上逐漸綻開一個扭曲的、溫和的笑,“林星,我給你帶花回來了。你找個瓶子插一下吧。”
她的視線落在祁洛懷裡那捧花上。
他太過用力,花莖已經被他捏得溢出汁液,黏糊糊地沾在手指上,而他渾然不覺。
她不想靠近現在的祁洛,但如果她不做什麼,這兩個人僵持起來,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于是林星從萊茵身後慢吞吞走出來,伸手去接過那一捧花。
勿忘我的花語是永恒的記憶。
藍色勿忘我則代表着永恒不變的愛與深情。
林星不知道祁洛挑選這束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她找了個空瓶子,将花束插進去,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輕聲道:
“祁洛,還記得我給你送的三次生日蛋糕嗎?”
祁洛屏住呼吸,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
他每想起一次,就會痛悔一次。
“第一年是卡布奇諾蛋糕,第二年是香橙蛋糕,第三年是提拉米蘇蛋糕。寓意分别是‘不會變心的等待’,‘永恒的守候’,‘不要忘記我’。寓意都是美好的寓意,但是結局好像都不盡人意。”林星垂眸,手指拂過藍色花瓣,“所以,我不會相信寓意這種東西了。”
“……”祁洛站在那裡,臉上終于褪盡了最後一點血色。
萊茵則在聽完這段話之後,立刻意識到,林星已經恢複了記憶。
也臉色慘白地回頭看她。
可她背對着二人,誰也沒看,輕聲道:
“萊茵,你先走吧。我跟祁洛……有話要說。而我要跟你說的,你應該已經明白了。”
萊茵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松,片刻後,轉身,向門外大步走去。
林星已經想起來了。
他所有的籌碼都已經沒有了。
他被林星判了出局。
他們之間沒有祁洛那樣漫長的情誼,有的隻是一次次欺騙、背叛與傷害。
她對他的感情沒有深厚到足以包容和原諒他犯下的錯。
而她想對他說的話——他悲哀地聽懂了弦外之音。
——“我說過會重新喜歡你,但是我恢複記憶了。萊茵,你騙了我。”
他一直以來最為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而當事情真的降臨在他身上時,他竟比想象中接受得要快些。
他不接受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有什麼資格要她原諒他?
萊茵快走幾步,狼狽離開了艾薩克家,等到走得足夠遠,才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在地,抱緊了自己,将頭埋進膝蓋裡。
不知在哭還是在笑。
他過去已經反複體驗過了,被所愛之人拒絕的滋味,就像是今天的一場預演。
一把鈍刀不斷切割着血肉,反複磋磨幾次之後,等那塊血肉真的被割下來的時候,确實是已經沒那麼痛了。
算是唯一的一件好事嗎?
就算是好事吧。
萊茵迷茫地想,他一開始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林星啊?
是看到她飛蛾撲火般的愛和勇氣,為之觸動嗎?
是被她靜水流深、溫和堅韌的性格吸引嗎?
是喜歡她對待世間萬物,都懷抱一顆真心善心的處世态度嗎?
他想了很久,想得頭疼,都沒有個結果,腦中隻有一句谶言反複被提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